魯閱常垂首,言語愁悶,“自沒了縣令之職後,他就冷言嘲諷,說我不能再光耀門楣,連個縣令都保不住,什麼話都叫他說了,我也沒在這待下去的心思,要尋個機會遠走。”
池浈尋垂眸,望向殘腿,即便傷勢好轉,可也在他心中烙下一些自卑敏感,現在聽他這麼說,緩解了心中的沉悶之後。
他轉臉,去看封西岩,想到她留下的時間逐漸減少,若真要等她期限将至才出發,想他魯家現在的狀況,恐怕到時不能脫身,身子往前微微一傾,盯着魯閱常。
“你,不用等她的時間,若是你覺得可以,咱們這就備車馬,前往淮州。”
魯閱常擡眼,凝這望着他,沉吟不語。
封西岩合上比筆記本,看向他們,見彼此都沉默不語,望向細雨飄揚的窗外,“在剩下的時間裡 ,能陪你們走一段路,也挺好的。”
魯閱常低低地笑着,問池浈尋,“你家境比我好,确定要去拼命?”
池浈尋挑眉,微微揚嘴角,“正像你說的,我家境什麼都好,無論我做什麼,他們都會支持。”
魯閱常笑着點頭,長長地舒口氣,心中的郁悶散去不少,感歎道,“在我身邊的弟兄,還有楊谵,呂拂,常嶺,我這就去找他們,問他們是否願意一起前往淮州。”
封西岩聽到熟悉的名字,轉眸去問,“魯閱常,常嶺,是廣州詩人常支的四子?”
“是的。”魯閱常颔首,可又皺起了眉頭,“他、怎麼了?”
封西岩觀他面上有着擔憂,怕他多想,急忙解釋,“我就問問,你别有什麼想法。”
看他表情松緩了些,封西岩才往下講,“他是忠心的人,不會有什麼背叛的舉動。隻是,他耳根子軟,聽不得軟話。在晚年時,被王徽知抓捕,在大牢中,受盡折磨,含冤而死。”
封西岩說完,發現他們兩個的面色都有很大的變化。
魯閱常嚴肅地看她,問的口氣是溫柔了些, “是史書記載,還是?”
“楊谵所記,他比你們年歲小,壽至七八十吧。”封西岩歎息,慢慢将目光偏向了池浈尋,“池先生,你呢?”
池浈尋思考了一下,聲音很輕,“也有幾個,我讓周鲆去問問。”
他默了半晌,望向封西岩的背影,欲言又止,經過一番掙紮之後,慢聲聲地問出來,“那,你之前說,魯閱常是你的采訪對象?”
問到一半,他就不好再問,隻好苦笑了了。
封西岩去收拾行囊,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在轉身之際,聽到池浈尋這樣問,忽然想到了郭微清說的,池浈尋到底是很在意的這些細節的。
她捧着包袱走到池浈尋面前,此時客房内,隻有他們。
魯閱常已闊步邁出客房,腳步聲行走到了樓下,漸漸小了。
“我的采訪對象,有魯閱常,和我父親,以及虞勤兒,王徽知的寵妃。”
池浈尋眼神暗了暗,輕輕點了下巴,“好,我知道了。”
封西岩盯着他看了一瞬,有些心虛,摸着桌角,慢慢坐下來,思考後說出他在意的點,“你也想,成為我的采訪對象?”
池浈尋肩膀僵硬了一下,偏着頭,去看别處,怯懦地點了下巴,“嗯。”
“那你會很累,也會反感我的出現。” 封西岩瞧着他的側臉,“不管你是與不是的我采訪對象,你都會被我記下來。”
池浈尋轉過臉來,靜靜地看着封西岩,溫和地笑了笑,“這、也好。”
等魯閱常和周鲆帶人在樓下聚齊, 封西岩一一見過這十幾人,在月色降臨前,出了錦縣,一行人往東南方向而去。
淅淅瀝瀝的細雨停了,星宿墜滿夜空,封西岩撩開車窗的绉紗,望向窗外,看着騎馬在車旁的魯閱常。
魯閱常抿唇猶豫片刻,偏頭看她,“這一路很颠簸,你當心。”
“嗯。”封西岩颔首,放下绉紗。清冷的風,從縫隙中溜進來。
日子飛快流逝,封西岩在給封學亥寄出信後。
在樂州邊境的和縣官道上,剛掀開绉紗,準備和魯閱常說兩句,就見在黃昏日暮照耀下的雙手,一點一點的變為透明。
在魯閱常的視線看過來時,在馬車的車廂内,已無她的身影。
魯閱常叫停了馬車,鑽進車廂,靜默地坐着,思緒翻湧,亦如前兩次,對她的眷念,匆匆一别,想說的話,仍舊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