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雪的車裡彌漫着雪松香薰的味道。
和多年前一模一樣。
周沁婷縮在副駕駛啃指甲,直到對方扔來一件疊成方塊的衣服——是她賺了錢後狠下心買的第一件大牌襯衫。
“出國前收衣服,不小心收錯了,”莫雪打方向盤拐進隧道,光照忽明忽暗,“這麼多年一直忘記還你了。”
盒盒,騙鬼呢。
李文芬在心底冷笑,周沁婷頓了頓,問。
“為什麼留着?丢了不行嗎。”
她嗓子發緊。
不可能收錯的,她知道。
莫雪也買了一件相同的襯衫,為了避免穿錯,兩人都在對方的襯衫内襯刺了字。
“為什麼在直播裡畫烏龜?”
莫雪反問。
隧道盡頭的光撲進車窗,照亮那人眼下熬夜拍戲的青黑。
周沁婷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大學快畢業去藝校培訓那會,鐵絲網有個破洞,剛好夠讓小動物進進出出。
莫雪總在黃昏時把兩人手表調快,好提前叫周沁婷回家,隻為少交一點電費。
周沁婷趴在水泥地闆上寫歌詞,累了就看看溜進來的小貓。
“省出來的電費能存着買彩票嗎,萬一中了五百萬呢?”
寫着寫着,周沁婷問。
“省出來的電費存我這裡,”莫雪将冰可樂貼在她後頸,“利息是每天多笑一次,諾,喝吧。”
是,結果兩人一齊省出來的電費,真的存在莫雪那裡。
隻是這些錢,都被她纏着莫雪買各式各樣的東西用光了。
比如能讓自己心情美麗的冰可樂,又比如好看的發夾或者小挂飾,再比如,路過彩票店的心血來潮。
那時減去成本,能多刮出十塊錢都能讓自己雀躍。
莫雪隻是看着她興奮的樣子,不說話。
直到若幹年她們有錢,躺在沙發上,莫雪才告訴她,其實當時她在想,要不要告訴自己,算上從前往後要繼續刮的彩票,真得中幾萬塊才能回本。
車碾過減速帶,颠散了周沁婷的思緒。李文芬對着手機瘋狂打字,屏幕冷光裡浮動着#周沁婷精神狀态#的熱搜詞條。
“聲明發你了,背熟,”李姐将平闆塞進她懷裡,“明天記者會穿那套米色西裝,顯乖。”
“還有周老師逃班的事,最好也解釋一下,加點路人緣。”
莫雪指尖扣扣方向盤。
“忘記問了,要去哪,快開到我家了。”
“祖宗,你要幹嘛,你家附近多少狗仔你不知道嗎?你們兩這一下車我們公司今晚就不用睡了。”
莫雪指尖叩擊方向盤的節奏像秒針跳動。
周沁婷攥緊那件襯衫,不說話。
“前面路口調頭,”李文芬出聲,指甲在手機屏上刮動,“去北山别墅區,那邊安保嚴。”
直到臨近下車,車上都未多出一句話。
“莫老師,今晚謝謝你了。”
李文芬看出周沁婷不想開口,主動替她道謝。
莫雪卻沒回話,擡眼看了下手機。
“238分鐘。”
?
李文芬感到莫名其妙,周沁婷原本打算打開車門的手一僵。
“明天你穿米色西裝撒謊,我穿高定禮服出席新聞發布會,”莫雪偏過頭,看着周沁婷,“但此刻我們偷到238分鐘。”
偷到238分鐘。
這句話令周沁婷恍惚。
多少次,節目間隙,兩人總會偷偷找地方躲起來。
化妝間的儲物櫃後,天台的水箱旁,甚至是擁擠的保姆車後座。
周沁婷的後背抵着冰涼的金屬櫃門,莫雪的膝蓋卡在她兩腿之間。莫雪身上清冷的雪松香在狹小空間裡發酵,混着彼此急促的呼吸聲。
她就喜歡讓速來清冷的莫雪,露出急不可耐的表情親吻上她。
天台的水箱旁,莫雪叼着沒點燃的煙,看周沁婷踮腳給自己系領帶。
手指擦過喉結時,兩人同時僵住。
遠處傳來場記的呼喊,莫雪正準備收起煙,卻被周沁婷拽住領帶,将煙丢到一旁——一個帶着濃郁薄荷味的吻就融入她口腔。
擁擠的保姆車後座,空調壞了,汗水順着脊柱往下淌。
周沁婷假裝睡着,頭一點一點地往莫雪肩上靠。在即将觸碰的瞬間,莫雪突然轉過臉來,鼻尖蹭過她的太陽穴,像偶然又像蓄謀已久。
“兩位祖宗,你們當年不會是假分手吧?”
“不是。”
聽到這句話,周沁婷清醒下來,下車狠狠關上車門。
莫雪也搖搖頭,否定了李文芬的話。
“好了,下次見。”
周沁婷站在别墅區路上,夜風卷着山茶花的香氣鑽進羽絨服領口,鼻腔卻收束着雪松香,她攥着那件襯衫,手指微微發麻,莫雪車尾燈的紅光在拐角處一閃,消失不見。
李文芬踩着高跟鞋追上來,鞋跟卡在石闆縫隙裡一個踉跄:“你走慢點!這破地方路燈暗——”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亮起刺目白光。
周沁婷條件反射地轉身,将襯衫罩在李文芬頭頂。
快門聲如暴雨傾盆,她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個動作多像七年前——莫雪第一次被拍到抽煙時,也是這樣用外套罩住她倉皇逃離。
“周老師!請問您為什麼莫雪老師的車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