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将demo裡所有溫柔旋律都剔除後的版本,每個音符都在泣血。
是她的成名曲。
莫雪眉梢動了動,右手卻突然墜入低音區,如同深海鲸群接住墜落的流星。
兩段本該厮殺的旋律竟在空氣中纏綿成複調,觀衆席的抽氣聲讓周沁婷想起她們第一次合奏時,琴房窗外電線杆上驚飛的麻雀。
這根本不是對抗,而是默契到極緻的和弦互補。
“停!”導演突然喊卡,“莫老師違規了,變奏必須形成對抗效果。”
莫雪的手指仍懸在半空。
“我認為音樂沒有對錯。”
“但綜藝有劇本,”周沁婷冷笑,故意彈出幾個不和諧音,“重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但綜藝有劇本,周沁婷一直都這麼敢說嗎?】
【小周你怎麼了小周,你今天一點都不乖,麻麻擔心你的心理狀态。】
【怎麼感覺小周同學一看到莫雪老師就很不聽話。】
【樓上的,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誰看到前任心情會好受呢?】
【?我cp已經be過了?補藥啊補藥】
【你把我殺了我cp都不會be的】
第二回合的北歐民謠響起時,周沁婷的指尖懸在降B鍵上方微不可察地僵了半秒。
琴音清冷空靈。
這旋律太熟悉了。
那年初雪,她們擠在電影院的最後一排,看《西西裡的美麗傳說》,莫雪把兩人交握的手塞進大衣口袋,拇指正好按在她腕間的動脈上。
黑暗中,她數着莫雪的睫毛在銀幕反光下投下的陰影,關心着她當時左手拍武打片所留下的傷口。
莫雪拇指按在她晚間,細數着她的心跳。
而如今舊傷疤在鏡頭下泛着淡粉色,像枚褪色的吻痕。
她在試探我記不記得。
周沁婷的睫毛在追光燈下投出細碎陰影,她故意将升F彈成降G,不和諧音像把剪刀裁裂旋律。觀衆席傳來不解的騷動,而莫雪隻是微微挑眉,修長的手指突然在琴鍵上翻飛起來,像隻執拗的白鳥,硬是将那些破碎的音符銜起,編織成全新的旋律。
全新嗎?倒也不完全。
那些細枝末節地方,莫雪總會帶着周沁婷往熟識的曲上彈,周沁婷又不由自主跟上她的節奏,每每周沁婷反應過來想亂彈,莫雪卻又會強行加重音掩蓋過去。
莫雪總能預判她即興時的轉調,就像她永遠知道莫雪彈到降B大調時會無意識咬下唇。即使隔了五年,肌肉記憶仍像條掙不斷的銀鍊,将她們鎖在同一個節拍裡。
她們太熟悉彼此了。
一曲終了。
“這算什麼?”
周沁婷啪地合上琴蓋。
“莫老師是在...”她咽下“懷念”這個詞,“...炫技嗎?”
碎發垂下來遮住她發紅的眼尾,卻遮不住聲音裡細微的顫意。
“是肌肉記憶。”
莫雪轉動左手腕上的舊傷疤。
“你生氣時總愛在第三拍加重音。”
彈幕瞬間爆炸:
【卧槽這是可以說的嗎??】
【什麼肌肉記憶需要記對方生氣時的習慣啊!!】
【救救救這倆絕對睡過!】
【這對嗎?這不對吧。】
周沁婷的耳尖瞬間燒紅,她猛地站起身,鋼琴凳在地面刮出刺耳聲響。
“莫老師這麼了解我?”她冷笑,”那不如猜猜,我現在想說什麼?”
莫雪微微偏頭,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想說——‘莫雪,你混蛋'。”
一字不差。
盡管最後兩個字隻有她能聽到。
莫雪今天噴的香水還是七年前那款,雪松尾混着尾音的吐息,讓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莫雪老師說了什麼。】
【我不能聽嗎?我是不是人?我到底是不是人啊?】
【小周同學都呆住了。】
【大膽點,最後兩個字是“愛我”】
【你疑似有點太大膽了。】
“咳,收音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剛剛說的是,‘莫雪,你接住了我的調’。”
周沁婷看着大屏幕上自己驟然收縮的瞳孔,突然想起那年在後台,莫雪也是這樣,在衆人面前面不改色地撒謊,隻為藏住她們交握的手。
【什麼意思。】
【我怎麼感覺原來說的不是這句啊。】
【肯定不是啊,看起來就還剩兩個字沒聲音,頂多四個字,現在都七個字了】
【?哪來的第七個字。】
周沁婷磨了磨牙,恨不得沖過去咬死她。
但此時此刻也隻好借驢下坡。
“嗯,是這樣的,在後台我和莫雪老師說,你走了這麼多年,怕你接不住我的調。”
她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手指卻死死掐着琴蓋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