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莫雪俯身,呼吸掃過她耳廓,“我就繼續降薪,降到你公司一定把你綁到拍攝地為止。”
化妝間的空調突然停止運轉,周沁婷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莫雪的睫毛在頂燈下投出細密陰影,和若幹年前她們第一次接吻時一模一樣。
“憑什麼覺得我會答應?”
“憑這些。”
莫雪從另一個口袋掏出沓泛黃的紙頁——是以往被周沁婷撕碎又扔掉的曲譜殘片,每一張都精心粘好,有一張邊角還留着當年的咖啡漬。
《未完成》的最後一段譜子靜靜躺在最上面,墨迹新鮮得像是昨天剛寫。
“你...”
你是哪裡來的變态嗎?
周沁婷準備問出聲,卻被莫雪打斷了。
“我寫完它用了五年。”莫雪把譜子推到她面前,“現在,要不要聽聽看我寫的版本?”
“聽?有什麼好聽的,你的事,你的話,你的譜子我已經聽得夠多了——而現在,我害怕你對我的肢體接觸,聽明白了嗎?”
周沁婷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怕我?七年前你喝醉扒我衣服時...”
“閉嘴!”
周沁婷抄起所剩無幾的礦泉水瓶砸過去。
莫雪偏頭躲開,瓶蓋擦過她耳尖,在牆面濺出一片水花。
“演夠了嗎?”她複而将糖盒舉起,卻沒扔,隻是将糖盒捏得變形,“五年前玩失蹤,現在回來裝深...”
話沒說完就被莫雪擁起,抵在化妝鏡上。
莫雪的膝蓋卡進她雙腿之間,帶着不容反抗的力度。
腰間的手上擡,冰涼的指尖捏住她下巴,下一秒薄荷糖的涼意就侵入莫雪唇齒。這個吻充滿懲罰意味,周沁婷的後腦勺枕着莫雪的手撞在鏡面,指節硌得生疼。
她動彈不得。
莫雪的舌尖探進去作亂。
“唔...”
她擡腿要踹,卻被莫雪預判般卡住腳踝。
絲襪相磨,唇舌交纏。
周沁婷嘗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誰咬破了誰的嘴唇。
其實她能躲開的。
但當那人身上蘊滿的雪松香向她撲來的那一刻,她看着那張曾令她朝思暮想的面龐,情難自已的愣住,甚至想環住她的腰。
一如昔日。
糖盒掉落在地上,發出響聲。
莫雪松開她,拇指重重擦過她紅腫的唇瓣。
抹掉一縷銀絲。
這冰冷觸感令她一下回神。
對面鏡子裡映出她淩亂的發絲和暈開的口紅,像幅被暴力塗抹的油畫。
而莫雪隻是慢條斯理地舔掉唇上的血珠,眼神專注得可怕。
五年。
她怎麼能?
怎麼能這般肆無忌憚?
許多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化妝間炸響。
莫雪偏着頭,左臉迅速浮現指痕。周沁婷的手心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胸口撕裂般的痛楚。
“你瘋了?”
莫雪的臉偏在陰影裡,嘴角滲出一道血線。
她看着莫雪緩緩轉回來的臉,那人琥珀色的瞳孔在頂燈下收縮成針尖大小,卻平靜得可怕。
化妝鏡的冷光劈開兩人之間的空氣,周沁婷的喘息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看着莫雪緩慢地轉過頭,那人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
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這動作太熟悉了,七年前她們吵架時,莫雪總是這樣壓抑着情緒。
“......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周沁婷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
聲音比想象中嘶啞。
周沁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那裡仿佛還殘留着莫雪指尖的溫度——就在剛才,那人捏着她下巴吻上來時,拇指曾輕輕摩挲她的喉結。
莫雪沒動。
她擡手蹭掉嘴角的血迹,指尖染紅了一片,忽然輕笑一聲。
“你剛才咬我的時候,和二十一歲那次一模一樣,”她向前半步,高跟碾過地上散落的樂譜殘片,”那時候你說要在我鎖骨上留牙印,結果——”
“閉嘴!”
莫雪連眼睛都沒眨,反而逼近到呼吸相聞的距離:“怕聽?還是怕承認你還記得?”
雪松香混着血腥味撲面而來。
周沁婷的背脊抵住冰涼的鏡面,手指死死摳着梳妝台邊緣。
莫雪的目光落在她頸側露出的血管上,像獵食者評估着緻命處。
這眼神她太熟悉了。
她記得太清楚了。
那天練習室的空調壞了,盛夏的熱浪把空氣煮成粘稠的糖漿。
莫雪的白襯衫被汗浸透,布料黏在蝴蝶骨上,随着呼吸起伏像要振翅而飛。她沒忍住抱上莫雪,牙齒輕輕磨了磨她的耳垂。
琴鍵被撞出雜音,她的後背硌在譜架上,不管她怎麼喊停,莫雪都不願停下,情至深處時發狠咬上莫雪的鎖骨,嘗到的是鹹澀的汗水和顫抖的肌膚。
結果最後是她先哭出來,而莫雪用指尖點去她眼角的淚,說。
“小瘋子”。
而如今,鏡中的倒影突然扭曲。周沁婷看着現在的莫雪——同樣的琥珀色瞳孔,同樣的天生向下的覆舟唇。
莫雪成了小騙子。
愛與不愛之間,其實離得不是太遠。
悲傷從舊事而來。
水滴卻不知從何而來。
它們繞過周沁婷的臉頰,落在莫雪手背上,燙得那人指尖一顫。
多麼諷刺,莫雪曾經最見不得她掉一滴淚,此刻她們呼吸間全是血腥味,像兩頭撕咬得遍體鱗傷的獸。
“你...”
莫雪的喉結在冷光下滾動,沾着血漬的指尖懸停在周沁婷臉頰前。
這個猶疑的姿勢陌生得令人心慌——記憶裡的莫雪向來是果決的,強勢的,連初吻都要扣着她的後頸不許逃,薄荷糖的涼意混着雪松香在唇齒間攻城略地。
而這兩天,莫雪已經猶豫了太多次。
周沁婷猛地别過臉。鏡子裡映出她暈開的眼線和紅腫的唇,狼狽得可笑。
她擡手要擦,手腕卻被莫雪握住。
熟悉的體溫透過相貼的皮膚傳來,燙得她心髒驟縮。
“算我求你了,莫雪,”她強忍着瀕臨崩潰的情緒,努力維持聲音平穩,“你走吧。”
鉗制突然松開。
莫雪偏過頭,發絲掃過周沁婷的臉頰,像最後的告别。
她頭也不回走到門口,擰了兩下門把手卻沒擰開,回過神來的李文芬連忙打開門鎖,莫雪撞開門外一衆偷聽的人,一個踉跄,快步遠去。
狼狽得好似她才是那個求人離開的。
化妝間的門被狠狠甩上,震得天花闆簌簌落下一層浮灰。
所有人面面相觑,倒也不敢把頭伸進去看看周沁婷。
周沁婷将額頭抵在冰冷的鏡面上,恍惚看見幾年前喝醉的自己站在雨裡,紅着眼眶對遠處的空地喊:“莫雪,你走了就别回來!”
而今那人真的回來了,帶着對她不加掩飾的欲望和無數個未解之謎。
周沁婷的眼淚終于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