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沁婷看過來，她用口型說了兩個字。看唇形是“包子”，但眼神落在她汗濕的後頸時又沉了沉。

琥珀色的瞳孔在頂燈下收縮成細線。

“莫老師來探班？”

品牌總監小跑過去。

“順路。”莫雪晃了晃手裡的紙袋，“聽說棚裡空調壞了。”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

方晴手忙腳亂地接過分給全組的冷飲，周沁婷的這杯特意去了冰。塑料杯外凝結的水珠滾下來，倒映着莫雪模糊的側影。

“怎麼突然來了？”

她壓低聲音，指甲在杯壁上刮出細小的劃痕。

莫雪倚着她的化妝台，指尖抹過杯壁上的水痕。

“閑着也是閑着，”突然俯身湊近，“你睫毛上有東西。”

周沁婷屏住呼吸。

莫雪身上的雪松香，混着薄荷的涼意。

這人進來前肯定剛剛抽過她最常抽的煙。

那根手指最終停在距她臉頰一厘米處，轉而撩起她一縷頭發。

“都濕透了。”

整個攝影棚的目光像聚光燈般灼人。

周沁婷奪過紙巾盒，莫雪卻已經直起身，對造型師說：“大概還有多久，我還等着周老師去吃東西呢。”

“這個，馬上了馬上了，早知道莫老師和周老師有約，往後推幾天也是可以的。”

等周沁婷換完衣服出來，莫雪正在和攝影師看樣片。

而顯示屏上，她的側臉在雪景中泛着不自然的潮紅，而莫雪的手指正劃過她耳垂：“這裡過曝了。”

“莫老師專業。”

攝影師殷勤地調參數，沒注意到莫雪的拇指在觸摸屏上多停留了兩秒——恰好蓋住周沁婷耳後那顆小痣。

“周老師，拍到這就可以了，您和莫老師先回去吧。”

品牌總監走過來，帶着笑意。

“好，謝謝你。”

周沁婷點點頭，品牌總監又看向莫雪。

“莫老師，要不您看下次來個雙人代言?”

“看周老師的，周老師覺得可以的話，我這邊也沒問題。”

這話說得官方，手指卻悄悄勾住了周沁婷的腕表帶。

金屬表帶卡在虎口的觸感讓周沁婷心頭一跳，五年前在後台候場時，莫雪也總愛這樣玩她的表帶。

莫雪說完，拉着周沁婷的手就往停車場走。

去停車場的路上，莫雪從佳雨手上接過保溫袋。

“湯要涼了，”莫雪晃了晃保溫袋，尾戒在燈光下劃出銀弧，“不過...”

周沁婷的化妝包突然掉落，薄荷糖滾到莫雪腳邊。

她彎腰去撿時，聞到大衣上熟悉的雪松香，混着保溫袋裡飄出的椰子雞香氣。

莫雪的手比她先碰到那顆糖，指尖相觸。

“不過？”

周沁婷直起身，發現莫雪無名指的戒痕被燈光照得發亮。

莫雪把糖放進她手心，保溫袋換到另一隻手提着：“不過不影響，來得及。”

來得及什麼？

她轉身拉開副駕車門，側臉在車廂燈下格外清晰。

副駕駛座上放着個文件袋，露出半截譜紙。

車載音響輕輕放着《前任酒保》的demo，莫雪伸手調低音量。

“聽聽看？副歌部分我加了鐘琴。”

“第二小節轉調太硬了，”她故意挑刺，手指卻誠實地跟着旋律在膝蓋上輕敲，“應該像這樣...”

她哼起自己聽完後即興改的版本，聲音在封閉車廂裡顯得格外清亮。

莫雪跟着她和聲。

兩個聲線交織在一起。

“記得嗎？”莫雪在等紅燈時轉頭，“初寫這段旋律時，你說這一小段像淋雨。”

周沁婷望向窗外流動的霓虹。

“嗯，然後你說要在間奏加雨聲采樣。”她頓了頓，“後來加了嗎？”

莫雪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又松開。

“加了，你忘了嗎？”

“啊？”

記憶突然閃回——那年她們擠在出租屋寫歌，莫雪舉着錄音筆探出窗外，雨水順着她的手腕流進周沁婷的衣領。

而現在，車載音響裡的雨聲真實得令人心顫，仿佛五年時光從未存在。

車子駛入周沁婷熟悉的街區，路過那家已經關門的唱片行。

她突然想起什麼。

“你留在我家的黑膠...”

“《海岸線》的母帶？”莫雪變道減速，“壓箱底的那張？”

“嗯。”周沁婷絞着手指，“搬家時不小心摔裂了。”

其實是醉酒後故意摔的，那天她剛在八卦雜志上看到莫雪和德國制作人的合影。

莫雪卻笑了：“早知道就該多留幾張。”

周沁婷轉身去看，後窗上貼着的臨時停車證突然抓住視線——日期是上周三，地址赫然是她公寓對面的酒店。

原來那些在樓下便利店“偶遇”的清晨，都是某人精心計算的軌迹。

“到了。”

莫雪在公寓樓下熄火。

“叮”的一聲，車門鎖開了。

“明天...”莫雪的聲音傳來，“還去那家粵菜館嗎？”

周沁婷低頭擺弄傘扣：“看你...”

“看我？我明天下午有個宣傳，你要來嗎？”

“看我心情。”

“記得趁熱吃。”

“冷了難道莫老師會專程來給我熱嘛？”

鬥嘴她向來鬥不過周沁婷。

莫雪斂起眉眼，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不說話，看着她慢慢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