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也下意識同三個妹妹圍在謝明珠身邊。
似乎是挨着謝明珠,才會覺得安心些。
而那老頭倒下去,也不知是誰家的老太爺,這會兒他家不願意了,後輩子孫們反而跑去過去,試圖将動手的人撲倒。
頓時現場便一片混亂。
謝明珠想過趁機跑,可看了兩旁山巒密林,又無路引在身上。
再有這幫孩子,她也不能舍了。
就隻好作罷。
卻不知,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那些不吃素的解差就動了刀子。
幹燥的地面頓時灑了好大一灘血,哭聲喊聲更是一片。
蕭沫兒抖動着嘴唇,半響一個字沒擠出來,隻不過那臉色白得可怕。
好叫謝明珠擔心這個嬌小姐,連拍了她的臉兩巴掌,“沫兒,沫兒?”
喊了兩聲,蕭沫兒才像是回過神來,雙手捂着嘴,不敢将哭聲發出,眼淚嘩啦啦地流。
想來,也是這會兒,她才真真切切意識到,眼下的他們,這性命連草芥都不如。
謝明珠其實也怕,可是蕭沫兒這樣,連老大都不如,自己就更不敢倒下去了。
也隻能壯着膽子,語無倫次地挨個安慰,“沒事,沒事,隻要咱們老實不惹事,你們都好好聽我的安排,就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雖是見了血,但也沒真弄出性命,隊伍又繼續前行。
至于受傷的那個年輕人,也不知是哪家的二世祖,反正解差們也不可能給他醫治,就這樣拖着走了。
他走不動,繩子往他手上一綁,就拴在馬屁股後面。
也虧得暮色逐漸來了,地上已經不是看得很清楚。
可即便是少了視覺上帶來的直觀沖擊,但謝明珠能清楚地聞到這一路上的血腥味,甚至有時候踩着什麼軟綿綿的,她害怕得以為是踩到了那青年身上掉下來的爛肉。
整個隊伍大約又這樣踩着夜色走了個把時辰,終于到了驿站。
當然,解差們路上是有補給的,所以個個都能随時保持精神抖擻。
這會兒到了驿站,更是有大魚大肉。
至于他們這些流放犯,全都被趕到了後院裡。
謝明珠一家渾身都是尿騷味,沒人願意靠近,如今到了這後院,大家也都盡量選擇在幹淨的地方席地而坐。
謝明珠卻一眼就鎖定了牆底下空餘出來的馬廄。
是不幹淨,還散發着難聞的臭味,但好歹有個雨棚。
謝明珠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就擡着下巴,指了指,“咱們去那邊。”
然就在他們橫跨院子裡的人群越過去的時候,對方都紛紛露出嫌惡聲,謝明珠更是聽到有個年輕清脆的女子罵道:“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又髒又臭。”
此話深得許多人的贊同。
謝明珠沒有理會,面子嘛,算個什麼玩意兒?
可蕭沫兒卻猶豫了,聲音哭哭啼啼的,“嫂嫂,咱們真要去那裡麼?”身上已經夠臭了,還去那裡待,明日還不知臭成個什麼樣子?
但不等謝明珠回話,站在原地沒動的蕭沫兒就被人踹了一腳:“臭死了,趕緊滾你們馬棚裡去,别在這裡臭大家!”
蕭沫兒有些繃不住了,隻得追着謝明珠他們的腳步去。
這會兒謝明珠已經帶着一幫孩子在馬廄裡坐下了。
蕭沫兒走來,雖是心裡對謝明珠這安排有些不滿,但現在自己髒兮兮的,而且都是一家人,自己也不可能跟他們分開。
然就大家坐下休息沒多久,衆人抱怨聲和嗚嗚咽咽的哭聲裡,後院的房門忽然打開,一個驿卒提着兩隻桶過來,“吃飯了吃飯了!”
在地牢裡的時候,每天雖然隻有一個又硬又幹的饅頭,但最起碼是幹淨的。
可現在這兩隻裝着食物的桶,髒得如同那糞坑裡刨出來的一樣。
所以竟然無人動手。
驿卒也不管,反正飯是送到了,他也該去吃飯,明兒再來收桶。
蕭雲宴借着後院門上挂着的兩隻微黃燈籠,也瞧見了桶裡都是些殘渣剩食,雖是餓,可他也咽不下去。
這連狗食都不如。
但謝明珠這時候卻起身了,将小時放到他跟前,“看着妹妹些。”
他們這些流放犯,能管飯就算是有良心,怎麼可能讓他們吃飽吃好?
吃飽了有力氣,讓大家方便逃麼?
還有這幫人,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難道忘記白天受了傷,被拖在馬屁股後面活活疼死的那人了?
大家嫌棄吃食,她走過去時候,桶裡的食物還是原封不動。
所以謝明珠直接在裡頭翻找,不但得了半個完好的饅頭,還有一副沒啃幹淨的雞骨架,以及一些算是半生不熟的蔬菜邊角料。
髒是髒,這點不假,但最起碼大部份都是新鮮的,還沒發酵腐爛。
因此就算是自己也嫌棄,她還是挑了一兜子帶回來。
别說,從桶裡拿出來,每一樣又單獨分給大家,似乎就讓人更容易接受些了。
蕭沫兒見侄兒侄女們都往嘴巴裡送,連謝明珠也拿着張口就吃,猶豫了一下,也是硬着頭皮吃了。
不想,在地牢裡吃了多日的幹饅頭,今天又幾乎都餓着,如今她吃着這些殘渣剩食,居然覺得美味,停不下來了。
原本還一臉鄙夷謝明珠這一家的人,這會兒聽着他們吃東西的聲音,早就前胸貼後背的空腹裡咕噜噜不斷,終于是忍不住。
有個年輕小子起身也去桶裡翻,“老子管不了,再不吃就要餓死了!”
随後,越來越多的人也加入其中。
人一多,就出現了哄搶。
好在這時候,謝明珠一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另外她還偷偷藏了一些方便儲存的蔬菜和碎豆餅。
她猜想,估計一天也就能吃上一頓吧。
現在大部份人還不肯拉下臉,等到時候餓極了,隻怕就不好搶到食物了。
所以有機會能儲存一些,還是存一些。
他們這些流放犯,大約七八十人左右,可就驿卒就隻送來了兩半桶,哪裡夠吃?
最終還是有人餓着肚子。
當然,有一部分是甯死不屈的。
所以等謝明珠一家靠着牆根休息的時候,還能聽到院子裡時不時傳來的咕咕聲。
隔着後院這一扇門,隐約還能聽到那邊驿站裡十幾個解差吃肉喝酒劃拳的聲音。
如此之下,那些人如今更覺得腹中饑餓難耐。
蕭沫兒這會兒吃飽了,也逐漸适應了馬廄裡的臭氣,開始給謝明珠小聲介紹這些流放犯都是什麼身份。
她也出去參加過一些花會詩會的,認識一些人。
不過她也隻認得其中一部份。
除了那盧大人一家,還有蘇大人一家之外,其餘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或是翰林院那邊的八品編纂。
那些人自诩讀書人,高人一等,又講氣節。
今兒餓肚子的人群裡,他們占了絕大部分。
至于盧大人和蘇大人,都是三品四品的朝廷大員,今兒被打暈到的就是盧大人家的老爺子。
正說着,那邊劃拳的聲音忽然小了些,随後有腳步聲靠近,後院的門就被打開了。
有幾個喝得面紅耳赤的解差打着燈籠進來。
大家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檢查人頭,生怕有人逃了。
連謝明珠都這樣認為的。
但很快,謝明珠就察覺出這些解差舉着燈籠,專照人臉。
所以是找人?
她心中才疑惑起來,就聽得一個嬌軟聲驚慌叫起來,“你們做什麼?”
“做什麼?大爺是來帶你過去吃香喝辣的。”那解差滿臉的橫肉,如今笑起來就更為恐怖了,一雙眼珠子更是黏在了那姑娘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