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聽明白了?”
馮太醫立刻俯身而拜:“臣明白。”
兩人的話還未說完,内殿中就又傳來裴蘭卿的啞聲呼痛,蕭臨烨當即扔下太醫,匆匆趕回到床榻邊,握住了裴蘭卿的手。
“烨……烨兒……”裴蘭卿吃力地睜開眼睛,忍着陣痛望着蕭臨烨:“我是不是……不行了……”
“太傅胡說什麼!”蕭臨烨的聲音都在顫抖,他死死地握着裴蘭卿的手,“隻是有些小麻煩,太傅再撐一會,孩子很快就能出來了。”
裴蘭卿已經在痛苦中掙紮了半日,哪裡還會被蕭臨烨騙過去,他知道自己時候不多了,隻能癡癡地望向蕭臨烨,想要再多看他一會。
“烨兒不必騙我……我什麼都知道……”
蕭臨烨小心地将裴蘭卿抱在懷裡,想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太傅之前總是要我信你,如今怎麼反倒不信我了?”
“我說沒事,就一定會沒事的!”
說着,他便向馮太醫使眼色,讓他舍棄孩子,隻保裴蘭卿的性命。
可這時候,裴蘭卿卻仿佛感覺到什麼,虛弱地拉着蕭臨烨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胎動:“烨兒……你摸摸他……”
“留下他好不好?”
蕭臨烨一時間無法回答,裴蘭卿将臉埋在他的胸前,繼續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已經……撐不下去了……”
“讓他來陪你,好不好?”
“不!”蕭臨烨難得的,一口否決了裴蘭卿的要求,他知道裴蘭卿已經有了放棄的念頭,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将人死死地抱在懷中。
“太傅想要舍棄自己,留下他是不是?”
“那好,等到太傅走後,我立刻昭告天下,将皇位傳給他,命利王攝政,然後就跟你一起走!”
“烨兒!”裴蘭卿實在太過了解這個自己親手教養長大的愛人,他知道蕭臨烨此刻說得出,便一定會做得到。
眼淚無力地流淌出來,聲音嘶啞地說道:“你這又是何必……”
蕭臨烨将他得眼淚吻去,嘗着那苦澀至極得味道,承諾道:“朕如今是帝王,說出去得話一言九鼎,沒有收回得道理。”
“太傅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裴蘭卿閉目無言,卻也默認了蕭臨烨所說的話。
馮、劉兩位太醫急出了一身的汗,盡管得了蕭臨烨的旨意,但現在舍子留父也沒有那麼容易。
權衡之下,還是劉太醫大着膽子跟蕭臨烨提議道:“陛下,太傅如今也隻是差臨門最後一股力了,依臣之見不妨改用跪姿,讓太傅在陛下身上借把力氣,或許可以順産而出。“
如今也再沒有什麼辦法了,蕭臨烨隻得同意,小心翼翼地托着裴蘭卿的身子,讓他跪趴在自己的懷裡,雙手扶住他的腰腹。
姿勢的改變,頓時讓裴蘭卿痛得高高仰起了脖頸,但他也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于是雙手死死抱着蕭臨烨的脖頸,在痛意來臨時拼盡最後的力氣。
“啊——“
蕭臨烨緊緊地抱着他,肩膀被裴蘭卿抓撓出血痕也不曾放開,許久之後才終于聽到了馮太醫的喜報。
“生了!陛下,生出來了!”
可這報喜聲卻戛然而止,因為很快湧出的鮮血就染紅了被褥。
蕭臨烨目眦欲裂,大聲吼喝着讓太醫想辦法為裴蘭卿止血,可一碗碗湯藥下去,不見半點效果。
裴蘭卿已經陷入了昏迷中,蕭臨烨死死地抱着他的身體,不許任何人再靠近,昔日繁華無上的承乾宮,此刻仿佛已經化作了巨大的棺椁。
馮太醫滿手鮮血的跪在地上,可也就是這時候,他腦中靈光一現,連滾帶爬地趕到蕭臨烨的腿邊:“陛下,還有,還有辦法!”
“那藥蠱不僅能解毒,還能給藥人續命啊!隻要讓太傅再吃下藥蠱,就能救他的命!”
蕭臨烨的眼眸中爆發出一瞬的光芒,可随即他又陷入新的絕望,裴蘭卿從未跟他說過,那藥蠱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如今上哪裡去尋第二顆?
但他還是立刻傳令,在宮内宮外徹底搜尋藥蠱,并命人快馬趕去裴家,詢問裴炳文是否知情。
那一夜,似乎分外的漫長,蕭臨烨能夠感覺到裴蘭卿的身體,在自己的懷抱中一點點變冷。
天仿佛永遠不會再亮了,他好似又變回了那個深宮中無人問津的小皇子,他拼盡的一切奪得所愛,可是老天卻又要将他收走。
他不住地呼喚着裴蘭卿的名字,就像小時候那樣,每一次裴蘭卿都會耐心地回應他,可現在他得到的,卻隻是深宮中仿若永無盡頭的空寂。
“太傅……你再等一等……”蕭臨烨吻着裴蘭卿的臉,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龍首佩劍就在他的手邊,裴蘭卿氣息消失的那一刻,便是利劍出鞘之時。
蕭臨烨等了太久太久,等到東方的天空終于泛白,等到他仿佛聽到了快馬闖入宮門的聲音——
“陛下!裴炳文獻上藥蠱兩枚,臣已悉數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