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東元街上的酒樓中都亮起了花燈,雖然不如皇城中繁華,但也有幾分紙醉金迷的意思。
茶舍樓上,蕭臨烨對着燈盞打開了密信,這幾日他明着是做買賣,實際卻讓侍衛混在這渡州城中,為他打探各方消息。
他瞧着信紙上的字迹,眉頭越皺越緊,就連裴蘭卿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都沒有注意。
“可查出什麼來了?”裴蘭卿手中端了碗甜湯,放到了桌上,低頭去看蕭臨烨手上的信紙。
“太傅來了。”蕭臨烨将密信攤到他面前,順手将人拉到到自己的膝上抱着,裴蘭卿略推了他幾下也沒推開,索性由着他這麼抱着。
“他們查到消息,這城中織坊的數量不對。”
“數量不對?”裴蘭卿微微垂眸,仔細看着信紙上寫的消息。
“太傅可還記得?去年歲末渡州的稅銀?”蕭臨烨攬着裴蘭卿的身子,用水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寫畫起來:“這郡守以宣錦工藝複雜為由,說年産僅有十五萬匹,稅銀也是按這個數繳的。”
提起這個,當時戶部的賬裴蘭卿也是跟着查算過的,他記得十分清楚:“不錯,是有這麼回事,烨兒那時還說,隻怕是這呂郡守老奸巨猾,不知瞞下了多少。”
蕭臨烨笑笑,然後繼續在桌子上寫道:“就算是按十五萬匹所計,這城中也需織工過萬人,換算城大小作坊,怕是也要二三百家。”
“可經過他們連日打探,這城中官營作坊僅有一家,其餘林林總總加起來,不足百數。”
裴蘭卿的眉頭也皺了起來,若是這數差得少些,還能以各家散戶難以計入為由,可差了何止一半,那就無論如何都不對勁了。
“烨兒的意思是——這城中,尚且有咱們瞧不到的地方。”
“不錯。”蕭臨烨點點頭,将那密信的信紙扣到了桌子上:“你想,這渡州城既然有那麼多的織工,剛算人口也是個龐然大數,怎麼會街上冷清到這種程度。”
“那些織工都去了哪裡?咱們這幾日,可沒碰到幾個。”
裴蘭卿心領神會:“那便是有人将他們藏了起來——不,應該說,是把他們拘了起來,所以咱們才看不見。”
“那接下來,咱們就要繼續探查,他們究竟被扣在了哪裡。”
兩人這麼多年來心意相通,三兩句話就已經默契地梳理出了事情的輪廓,但是裴蘭卿瞧着蕭臨烨的神色,略一思索:“烨兒可是又想到了什麼?”
蕭臨烨目光稍一停頓,然後不再管那密信,反而摟着裴蘭卿蹭蹭,忍着笑說道:“我說了,太傅可莫要誤會。”
“我有什麼可誤會的?”裴蘭卿伸手用指尖撫了撫蕭臨烨的眉心,可話剛說出口,他就反應了過來,眼眸微挑:“哦,我明白了,這事是跟前幾日那小公子有關。”
蕭臨烨抱着裴蘭卿不撒手,故意裝作無奈地樣子,湊過去親裴蘭卿的臉:“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太傅。”
“那日我瞧着他衣着脾性皆不像是尋常富貴人家出來的,所以就讓他們去查了查。”
“太傅,你猜他是什麼人?”
裴蘭卿抵着他的唇,隻往他肩上枕着歎氣道:“這有什麼難的,那小公子衣着如此華麗,又那般目中無人,算算年紀也就二十不到——這應當是那位呂郡守家的公子吧?”
蕭臨烨擡手刮了一下他的側臉,笑着稱贊道:“太傅不愧是太傅,當真聰明。”
裴蘭卿聞言,想起前幾日發生的事,故意從蕭臨烨的身上起來,背對着他壓着笑意說道:“烨兒既然查到了,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讓你舍身予他。”
“想那小公子對你如此着迷,怕到時候就什麼都說了。”
蕭臨烨知道裴蘭卿這是要跟自己調笑,跟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裴蘭卿的身後,環住他的腰身:“用我去當誘餌釣那呂家小公子,太傅可舍得?”
裴蘭卿也不回頭看他,繼續悠悠地說道:“這是于地方貪腐有關的大事,我的心胸沒有那般狹隘。”
蕭臨烨從身後吻着他的耳後,隻摟着裴蘭卿,輕輕撫摸着他微隆的肚子:“那咱們的孩兒也舍得父皇嗎?”
“孩兒還小,自然不知道他那父皇有多讨人喜歡,”裴蘭卿拍了一下他的手,可蕭臨烨卻抱着他不放,他也隻好就這麼數落着:“前有那皇城的蘇才子,後有這渡州的呂公子,當真是讓不少人傾心呢。”
蕭臨烨這滋味嘗得差不多了,摟着裴蘭卿轉到他面前,低頭湊過去将吻未吻地抵着他的唇:“那太傅呢?”
“可曾也對我傾心?”
裴蘭卿本來還想順着他的話,再演上一段,但此時擡眸與蕭臨烨對視間,他隻覺得心口砰砰跳得厲害。
怎麼能不傾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