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秋節第二日,南巡的禦駕便再次啟程,這次他們不再繞路緩行,而是直往昔日平王的封地弈城而去。
“烨兒,西南那邊可是又送來了什麼消息?”裴蘭卿坐在寬敞的馬車中,倚着身後的軟枕,看到呈送奏折的小太監不禁問道。
蕭臨烨掃了一眼折子上的内容,回到裴蘭卿的身邊坐下,一手攬着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确實是西南那邊的消息,太傅看看吧。”
裴蘭卿皺了皺眉,這些年蕭臨烨在政務上一向不避着他,他也坦然地看着奏折:“那昭疆王真的想要開戰不成?”
蕭臨烨卻隻是冷笑了一下,手上卻還是溫柔地為裴蘭卿揉着腰。如今裴蘭卿懷着雙胎,肚腹漸漸沉重,常常腰酸難受,便是他不說,蕭臨烨也時時記在心上:“他們這是知道渡州東窗事發,所以趕着往邊界調兵,怕我打過去呢。”
“不過這次,我他們也算是猜對了,我确實想打。”
裴蘭卿輕輕地歎了口氣,将奏折放到了桌案上:“昭疆不除,始終都是個禍患,此戰确實非打不可。”
蕭臨烨側頭吻了吻裴蘭卿的臉,瞧着馬車中挂着的輿圖,沉聲說道:“一個小小昭疆,我還并不放在眼裡。但此刻我想要提防的,卻不隻是外敵——”
他将手指叩到了輿圖上距離昭疆不遠的一處城池,而那裡正是利王蕭煥延的封地。
“烨兒是擔心利王也與昭疆勾結?”這倒是有些出乎裴蘭卿的意料了,當初奉明帝封王的三子中,另外兩位都不是省油的燈,可這位利王因為出身問題,一直老實本分。
甚至當初裴蘭卿難産時,蕭臨烨都曾說過,若裴蘭卿出事自己就随他而去,将皇位留給利王這樣的話。
沒想到時至今日,蕭臨烨竟然也會懷疑他。
“烨兒可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蕭臨烨聞言卻隻是笑笑,他攬着裴蘭卿的身子,坦然地說道:“太傅不必擔心,其實并沒有什麼——太傅就當我這皇帝做得久了,也生出那疑心病來了吧。畢竟三王之中隻剩了他一個,那蕭煥延又離昭疆那般近,所以我才略有猜測。”
裴蘭卿聽到“疑心病”三個字皺了皺眉,抵着蕭臨烨的唇搖了搖頭:“那有這麼說自己的,烨兒小心些也是應該的——依我看,反正都已經到了弈城,不如以接駕為名把利王也召到那裡去。”
“一來方便當面試探,二來若是他真的有什麼,也好做監視防範。”
“還是太傅心思細膩,就按你說得辦吧。”蕭臨烨攬着裴蘭卿又連連親吻,起先兩人還能繼續商議些正事,直教裴蘭卿軟了身子才算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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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幾日的趕路,禦駕親臨弈城,以當地郡守羅铎為首的群臣,出城三十裡恭迎。
這羅铎便是當年蕭臨烨料理了平王後,指派下來治理弈城的人。他也是裴家門下弟子,昔年與裴蘭卿也有幾分舊交,蕭臨烨反複考核思量後,才将弈城交給了他,這幾年下來倒是并未出過錯處。
因着連日路途奔波,蕭臨烨下命将城中的宴飲推到了次日,他與裴蘭卿先入由舊平王府改造的行宮中休整。
這話雖是這麼說的,實際完全是蕭臨烨擔心裴蘭卿的身子吃不消,來到行宮後便讓他跟荃兒去休息了,自己則私下召見了那弈城郡守羅铎。
“臣有負皇恩,在弈城多年卻沒有查到渡州與昭疆的來往,實在是無能,請陛下降罪!”羅铎乍一收到蕭臨烨傳召他去的旨意,立刻就感到一陣慌張。
他仕途失意多年,雖有才氣志向卻窮困潦倒,好不容易得到了蕭臨烨的賞識,恨不得為其肝腦塗地。
且羅铎雖然不是渡州的屬官,但畢竟是蕭臨烨親自派往西南,暗暗兼負督察之責,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卻不知道,就已經是極大的失職了。
羅铎跪在地上,完全不敢擡頭,此刻沒有裴蘭卿在側,蕭臨烨身上的肅殺之意,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雖還一句未言,但目光已經将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你認錯倒是快,”蕭臨烨坐在上首,把玩着手中的茶盞,神情言語閑适得像是在拉家常,卻帶着不可說的威赫:“這幾年我瞧着你把弈城治理得不錯,卻不想旁邊的人都要捅破天了,你卻隻在窩裡睡得安穩。”
“臣有罪!”羅铎被驚得跪都跪不住了,連連向着蕭臨烨磕頭請罪。
蕭臨烨卻隻是含怒“哼”了一聲,将茶盞放到了桌子上:“朕還未定你的罪,你倒是先給自己定下了。”
“這樣也好,那就勞煩羅大人順帶也替朕說說,該如何罰你吧!”
羅铎此刻心中更是悔愧,他哪裡敢真的替蕭臨烨治罪,一時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急得滿臉一時通紅,一時有煞白。
蕭臨烨卻隻是坐在上首,半垂龍目瞧着他,卻比給出任何實質性懲罰都令人懼怕。
就在羅铎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時,卻聽到書房外傳來緩慢又有些沉重的腳步聲,當即心頭驟松。
蕭臨烨其實也并不想真的罰羅铎,畢竟他弈城治理得不錯。隻是此事确實嚴重,必須要讓羅铎心中烙下個警醒。
正巧這時,蕭臨烨卻見着裴蘭卿攏着肚子,在幾個小太監得攙扶下,緩緩地走進了書房。
蕭臨烨那一身肅殺之氣,頃刻間便收得無影無蹤,他當即起身來到了裴蘭卿的身邊,摟着他的腰,扶着人慢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是讓太傅先去休息嗎?怎麼這會又出來走動,累着了怎麼辦?”
“午後陛下在車上陪臣睡了那麼久,這會臣也睡不着,就想着來找陛下了。”裴蘭卿瞧着跪在地上的羅铎,很快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對着蕭臨烨笑笑:“可是打擾到陛下審案了?”
在朝臣面前,裴蘭卿雖然用着敬稱,但言語間卻是無法遮掩的親密,落在羅铎耳朵裡,更是讓他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隻深深地将頭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