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筠幾人手忙腳亂地把孟馳和輔導員送往醫院安頓好,天已經黑了。
轉醒的輔導員眼裡帶着淚痕,身上還穿着為慶祝第一天上班特意換上的白色裙子,漂亮的臉上卻早已沒了神采,麻木地和林筠二人一起坐在醫院長廊等待孟馳的檢查結果。
萬幸,孟馳運氣也不知算好還是壞,傷口看着吓人,但一堆檢查下來啥事沒有,就是縫了幾針以後頭上帶着網狀繃帶頭套。
活像個被網罩着保鮮的梨。
此時這個梨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嚷嚷着宿舍鬧鬼,死活不願意回學校。
姓蘇的年輕輔導員欲哭無淚,隻得耐着性子和他溝通:“孟馳同學,我理解你今天受到了驚吓,但是這個世界上哪有鬼呢?”
“可是我剛說完呂辛樹的壞話就從床上欄杆摔下來了。”
“這……不是你被吓到以後手沒扶穩才摔的嗎?”
“還有,我們看到呂辛樹的銘牌的時候宿舍那個燈就開始閃。”
“這棟宿舍樓電路有點老了,隻是剛好那一下可能出現了一點電流故障。”
“林筠,林筠今天看到了呂辛樹!我們回來之前呂辛樹還在宿舍出現過!”
孟馳突然拔高音量,指向了林筠。
蘇輔導員隻好看向那位從剛才開始一直規規矩矩坐在旁邊的學生。
從她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少年利落精緻的側臉,正眼睫低垂盯着地闆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到自己的名字,少年像是被驚醒般擡眼看了過來,琥珀色的眸子在燈光下流轉着溫潤的光澤,嘴角随即綻開乖巧的微笑。
“蘇老師好,我叫林筠。”
蘇輔導員心髒咯噔了一下,語氣也自覺變緩了:“林同學,孟馳他剛剛說你見過呂辛樹同學?”
“嗯,我剛回來時宿舍門沒關,确實看到有一個人在呂辛樹的床位上鋪床,我和他還搭了兩句話,在孟馳他們回來的時候人就不見了。”林筠如實回道。
“應該是有人惡作劇吧?”
一直沒說話的玄承宇開口了:“群裡已經有人扒出了死者身份,可能有人故意冒充呂辛樹來寝室吓人,然後又偷偷溜掉。”
“那也太缺德了吧!”孟馳在旁邊大叫,碎碎叨地譴責起這位不知名的作案人。
但此時終于有了個符合科學的解釋,他理智回歸以後也逐漸安分下來。
……
天色已晚,三人最終跟着輔導員回了學校。
隻是經過今天那一鬧,宿舍清潔還沒來得及做,經曆了一整個暑假,空氣中充斥着淡淡黴味,在白熾燈下漂浮着的絮狀塵埃像無數懸空的骨灰。
孟馳頂着受傷後昏頭昏腦的頭,難得沒再大呼小叫,早早上床躺下了。
等到林筠低頭掬水洗臉的時候,玄承宇突然走到了旁邊,一臉了然于心地低聲說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在說謊吓我們。畢竟,動動嘴皮子可比跑别人寝室搞惡作劇省事多了。”
水龍頭的水聲戛然而止。
林筠緩緩直起身,随手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轉向玄承宇時嘴角已經挂上了無奈的笑:“...我沒那麼無聊。”
玄承宇盯着他看了幾秒,最後意味深長地哼笑一聲,轉身上了自己的床。
不知為何,從下午開始林筠便隐約感覺頭腦昏沉。
見玄承宇對他自己的猜測十分笃信,最終林筠也沒再多說什麼,沉默地關掉了宿舍的燈,準備睡覺休息。
黑暗如粘稠的墨汁漫過床沿……
林筠躺在床上,下意識回憶起白天所見那人的長相,越想越覺得那人臉上似乎缺乏血色,皮膚有些發灰發木。
真是有人惡作劇嗎?
他的手無意識摩挲着咽喉——那個曾經滿是青紫勒痕的位置,喉結在指腹下滑動,像是要碾碎幾年前支離破碎的記憶……
若這世上真有鬼的存在……
咔嚓。
宿舍突然出現響動,林筠呼吸一滞,隻聽得身後傳來細微的腳步,隐隐有火光閃動,在他面前的牆壁上投映出幾縷青煙的影子。
“天清地明,陰濁陽清。”
是玄承宇的聲音:“五帝錢開眼,三寸香引路。”
林筠轉頭望去,隻見玄承宇背對着他站在呂辛樹的書桌前,手裡拿着串銅錢,桌上擺着個黃銅小香爐,其上三柱線香燃出的煙柱竟詭異地筆直向上。
似是聽到聲音,玄承宇猛地轉身,手中的銅錢串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當他看清站在身後的林筠時,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你怎麼醒着?”
他聲音裡帶着明顯的震驚,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銅錢。
林筠挑了挑眉,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
玄承宇喉結滾動了一下,審視地看着林筠。
他設下的黃梁符足以讓普通人昏睡整晚,這人為何不受影響?
“少在這裝神弄鬼!”
玄承宇壓低聲音喝道,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你到底是什麼人?”
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
林筠看了一眼玄承宇身後的線香,幾乎快要氣笑了。
但他很快從玄承宇的反應發覺出了問題,玄承宇為什麼覺得自己不該醒着?
入學第一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沒睡着應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玄承宇如此警惕……
是因為他做了些手腳讓自己本不該醒來?
兩人各懷心思地對峙,隻有孟馳的呼噜還在呼哧呼哧地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