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父交完罰款以後第二天便被放了出來,他坐在看守所探視間的塑料椅上,指尖不耐煩地敲着桌面。
玻璃對面的楊智臉色灰敗,眼下兩團烏青,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的行屍走肉,肩膀時不時抽搐一下,仿佛有看不見的東西在撕扯他的皮肉。
“你他媽能不能别跟個蛆一樣扭來扭去?”
楊父壓低聲音罵道,細小的眼睛閃爍着陰冷的煩躁,虛咪着打量時不時就扭兩下肩膀的楊智:“老子來這不是看你發癫的!”
楊智猛地擡頭,眼球布滿血絲:“我要是真颠了,第一個把你供出去!呂辛樹那事兒,可是你讓我去處理的!”
“你個狗娘養的畜生玩意兒!”
楊父臉色驟變,左右掃了一眼,才又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進去了老子還能給你想辦法,你老子要是進去了,你這快活日子才是過到頭了。”
楊父肩上的兩隻小鬼嘻嘻笑着,在其身上上下亂爬,跳到了楊智肩上,湊近怨煞嗅了幾下,幸災樂禍地用手指狠狠一抓。
“啊!”
楊智肩膀突然疼得劇烈一抖,他掀開衣領,卻什麼痕迹都沒有。
“我肩膀這裡真的有問題,你要不找你那個大師給我看看?”
楊父冷笑,“我看你就是玩女人玩虛了,年紀輕輕的别哪天死女人肚皮上了。”
“你懂個屁!”楊智惡狠狠地捶了下桌子,壓低嗓音,表情猙獰:“這次警方莫名其妙拿到了我之前一些事情的證據,我反正逃不掉可以替你全擔了,但你必須想辦法盡快撈我出去,而且出去之後你必須給我足夠的補償,還有……”
“有屁快放。”
楊父懶得關心他兒子那些爛事,為了大師所說的寶貝,他推了房子又沾了人命,最後專門進京一趟,偏偏屎殼郎碰到竄稀的白來一趟,憋屈得要死。
“幫我弄個人……哦,就是他救了唐萍,讓警察重新盯上呂辛樹的案子,壞了你的好事。”
楊父聞言眯起眼,眼角皺紋裡藏着比楊智更老練的惡毒:“誰?”
楊智咧了咧嘴:“叫林筠,我讓李江調查過他,你可以讓他把信息發給你。”
時間已到,警察過來終止了探視。
楊父站起身,整理了下袖口,頭也不回地離開。
……
車内,楊父點開楊智手下發來的鍊接——是大學校園牆的一條熱門帖子。
[牆牆,想撈軍訓時坐在休息區的輪椅小哥哥!到底是哪個專業的呀?有沒有女朋友?求聯系方式!]
帖子配了兩張照片。
第一張是遠景,拍攝者站在訓練方隊的邊緣,鏡頭有些模糊,黑壓壓的迷彩服方陣旁,零星坐着幾個因傷病免訓的學生。
可即便在人群邊緣,畫面中央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仍然格外醒目——他安靜地待在樹蔭下,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幾乎透光,像是一抹冷色調的剪影,無聲地攫取着視線。
左滑屏幕,第二張是側面的偷拍。
少年低着頭,膝上攤開一本書,細碎的光斑透過樹葉間隙灑在他身上。
他的側臉線條幹淨而柔和,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小片陰影,光線精心地勾勒出他鼻梁到唇角的弧度,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他看得專注,整個人透着一股疏離又沉靜的氣質,像是與喧嚣的軍訓場隔了一層透明的屏障。
帖子下方的評論早已炸開了鍋。
[天!真的好帥!今天訓練時偷瞄了他八百次!]
[他看的什麼書啊?全程都沒擡頭,好想搭讪又不敢……]
[再帥有什麼用?沒看見坐輪椅嗎?殘廢一個。]
[樓上酸雞跳腳了是吧?腿傷礙着人家好看了?]
[新生報告會沒人見過他嗎?求個遞紙的。]
“瘸子?”楊父盯着照片,嘴角緩緩扯出一抹冷笑,“那就好辦了。”
……
回宿舍的路上,玄承宇和孟馳一左一右推着林筠的輪椅,陽光透過梧桐葉間隙斑駁地灑在學校的石闆路上。
林筠低着頭,膝上攤開一本沒有封皮的舊書——那是昨天吳恙給他的《驅鬼術基礎》,紙頁泛黃,邊角卷曲,像是被人翻過無數遍。
他讀得入神,連玄承宇和孟馳互相使眼色都沒察覺。
突然——
“啪!”
右肩被人輕輕一拍,林筠下意識往右轉頭,卻隻看見孟馳憋笑的臉。
左耳旁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響指。
“這邊。”
林筠倏地轉回來,差點撞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吳恙——這人臉湊得很近,帶着燦爛的笑意。
“看這麼認真?”吳恙打量了一下他手中的書頁,“怎麼都要看完了。”
林筠輕笑:“你課上完了?”
吳恙直起身,接過輪椅:“是啊,班上同學今天看到我跟見鬼了一樣。”
“你之前一直沒去上課,都幹嘛去了?”
“行走江湖啊,我爸媽雖然明面上搞考古的,但其實也是倆神棍,我從小跟着他們溜達慣了,所以現在也不太閑得住。”
玄承宇來了勁兒:“那學業沒問題嗎?”
“就是沒有平時分,靠期末自學混個及格還是沒問題。”
“這樣啊……”玄承宇對吳恙這番言論還沒什麼具體概念,但如今剛會走陰,也開始對走南闖北有些躍躍欲試。
林筠回頭瞥了眼不遠處教學樓後的角落,有人急忙躲在了牆壁後面,但影子卻漏出來了一角——有人在跟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