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意識不斷起伏于噩夢與空白之中,幾個翻身間總感覺枕頭被褥怎麼躺都不不對,不是熟悉的感覺。
他煩躁地蹬了蹬床單,蹙眉道:“臨光...我腳冷...”
沒有回應。
“臨光...人呢?”
睫毛粘連在一起,睜開很費勁,叫的人不在,林疏不願意動彈,他憑習慣摩挲了一圈手機,沒摸着,左手手背在拉伸到某個限度時忽地傳來針紮般的刺痛,像走在路上被人用小石子打在後頸。
林疏迷迷糊糊地擡起眼皮,入目的是一根輸液軟管,再往上看是懸挂在架子上的吊瓶,流速被調整成适合病人入眠的速度,一滴一滴走得很慢。
?這是什麼?
林疏直挺挺地坐起來,懵了。
這是哪兒?
他男朋友呢?
雖然打着點滴,但很顯然他沒有在醫院,而是在一間卧室,身下的雙人床尺寸異常寬大,林疏的小身闆隻能占據三分之一多一點,剩下的地方随意擺放着一個枕頭,被單上略顯淩亂的褶皺摸上去甚至還有餘溫。
這不是他和男友江臨光的家。
誰跟他一起睡覺呢?
林疏頭皮發麻,無助地叫了聲:“有人嗎?臨光?老公?”
吊瓶卡在床頭專用的設備上,限制了林疏的移動,他又怕疼怕到了一定程度,把針頭拔了的事聽着潇灑,他不到萬不得已做不到,最後隻能窩囊地在床上膝行,沿着牆面滑過,勉強找到了室内燈的開關。
光是簡單的幾個動作就抽幹了他這副身體積累下的所有精力,林疏氣喘籲籲,下意識伸出舌尖濕潤着幹裂的雙唇,微張着嘴輔助換氣。
他不明白。
閉眼前,林疏還像個鹌鹑一樣紮進男友懷中,鼻尖萦繞着伴侶衣領上好聞的肥皂味,臉頰枕着軟硬适中的胸肌,昏昏欲睡。
江臨光不讓他睡,略帶薄繭的指腹掐在林疏腰間,小幅度的磨蹭,尾音缱绻:“寶寶肚子好軟。”
林疏困倦得要命,瑟縮地躲避着:“...癢...别摸...早上,早上再做...”
折磨他的力道消失了,換成了一個擁抱,是林疏最喜歡的抱法,能将他整個人罩在懷中,熱乎乎的,連吐出的空氣都帶着溫度,心髒跳動的頻率隔着胸腔共鳴。
他沉沉睡去,意識沉入靜谧的深海。
可現在深海卷起了風暴,林疏環顧四周,一片茫然:怎麼一睜眼就到了陌生的地方。
各種狗血的猜測紛至沓來,什麼樣的情況能讓他在睡眠中移動到全然陌生的地方,衣服被換了不說,還輸着液?
穿越?重生?
他還是他嗎?
找不到手機,林疏想找個鏡子,可惜雙腿跪坐時間太長,一動便酸麻難忍,他起不來了。
正軟趴趴地跪坐着,卧室的門被推開,一個極其高壯的男人打着電話走了進來,“極其”二字沒有半點虛言,男人頭頂離門框将将保持着一個危險的距離,全身上下僅穿着一條睡褲,褲腰扯得很低,肩背的肌肉如山脊般隆起,在昏暗中投下極具壓迫感的輪廓,腰腹間的人魚線深陷如溝壑,一路延伸進布料陰影裡。
四目相對,男人腳步一頓,對電話那頭道:“...不用你過來了,他醒了。”
對面說了些什麼,男人瞟了眼吊瓶,道:“家裡還有,等這瓶走完我給他換上。”
“精神看起來不錯,沒什麼異常。”
距離拉近了,電話中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了林疏的耳朵。
“好吧,那你今晚别睡了,勤觀察着點,高燒可不是開玩笑,一兩天下來指不定把人燒出什麼毛病了。”
對面難掩憂心道:“小疏再怎麼不願意上醫院,該去看的還是要看,我說話不管事,縛哥,你勸勸他。”
“知道,挂了。”沈縛挂斷電話,見林疏傻了一樣僵坐在原地,以為他還暈着,擡手摸他的額頭。
指尖觸到劉海的一瞬,林疏觸電般哆嗦了一下,偏了偏頭,輕輕躲開了。
“等一下...”林疏往後挪了挪,挪了挪,又挪了挪,再往後針頭要被拽出來了才停下。
“為什麼是你?”
寬大的手掌撲了個空,凝滞在半空,沈縛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困惑,道:“寶寶?”
“你把我帶到哪兒了?江臨光呢?我男朋友呢?”
“——沈縛!你又想幹什麼?!”
林疏哆嗦得厲害,氣血上湧,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膚彌漫上病态的紅。
相比于他的激動,沈縛異常冷靜,隻微微蹙眉,伸手一撈就把縮成一團的林疏抱在懷裡,另一隻手将燈調暗了些,不至于刺目。
林疏沒想到他直接上手,而且動作那麼熟稔流暢,一下子僵硬了,屁股挨到男人堅硬的膝蓋才想起來掙紮。
像安撫不聽話的家貓那樣,沈縛輕拍他的後背,哄他:“又做噩夢了嗎?沒關系,已經醒了。”
溫熱的掌心貼住了他的額頭。
“還是燒,”沈縛道,“再睡會兒吧,明天帶你去醫院。”
“不打針了,開點藥就回家,好不好?”
什麼?什麼意思?在說什麼?
昏沉的燈光,陌生的房間,消失的伴侶,意想不到的人親密無間地貼着他,說着一堆他聽不懂的話。
如同被抛進了一本小說的大結局,一切早已塵埃落定,他還對劇情一無所知。
如果說在做夢,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噩夢。可夢境中也會感覺到痛嗎,林疏看向手背上固定的針頭,血管中還能感覺到液體流入的冰涼。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輕拍他的手停了。
林疏目光由迷蒙轉向清醒。
“放開我。”他推拒着,想移開橫在小腹上的手臂,指甲陷進小麥色的肌肉裡撓出淺淺的白痕,也沒能撼動沈縛半分。
像是終于意識到不對,沈縛鉗制住懷裡扭動的人,雙眸黑沉:“為什麼聽不懂?哪裡不舒服?頭暈嗎?”
“你問我?”林疏瞪大眼,“别裝了沈縛,不就是你把我弄到這裡的嗎?”
他咬牙,努力緩解眼眶的酸澀:“有人把我要跟臨光在國外結婚的消息告訴你了吧。難為我以為你轉性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現在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