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郵筒的信件還殘留着手心的餘溫,我把想念藏在字裡行間,于是,舊信箱裡藏了一個反季節的春天。 ——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隋願伸了個懶腰,嘴還沒來得及閉上就瞥到了床下抱着胳膊一臉審問相的陳瑾涵和郁溪。
“怎麼了……嗎?”隋願把自己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女孩子要保護好自己。
陳瑾涵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看下面。
隋願一臉狐疑的四下看看,才發現自己睡在一張光闆床上,隻有從她床上薅下來的被子和枕頭。
怪不得昨晚夢到自己去天橋底下睡大馬路了。
“我怎麼在這兒??”手腳并用踩了兩級梯子後直接蹦了下來。
郁溪貼心的給她拽了拽睡裙肩帶,打開手機視頻相冊,調成最大音量——
“喝!幹杯!”視頻中擺了一桌子的酒被隋願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完還要加兩句解說。
“入口甘甜,像西瓜泡了蜂蜜水。”又皺眉砸吧砸吧嘴,“咦~苦的,像西瓜皮在中藥裡躺了七七八十四個小時!”
晃晃悠悠地把每杯都點評完以後,一下子挂在了陳瑾涵身上,“寶寶年糕~姐姐抱抱~你有一股香香的小狗味兒,姐姐親親~”
視頻也沒錄太清楚,話說得像水放少了的疙瘩湯,叽裡咕噜說完一長串後,“吧唧”在陳瑾涵臉上親了一口。
陳瑾涵剛才還怕她摔了,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被親了一口後表情逐漸扭曲,立馬撒手。
“哎呦!”隋願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又自己坐起來揉了揉胳膊肘。
半秒後開始嚎啕大哭。
隋願伸手要去關掉視頻,卻被陳瑾涵一個反手剪制住了。
“别急呀,更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視頻裡傳來的聲音讓她面色一僵,耳朵捂不了,幹脆閉眼裝死。
“楊逾白!!你個大混蛋!羊糞蛋!”
“烏龜掉進墨汁裡,黑心小王八!”
“鹦鹉啄辣椒,嘴硬心發焦!”
“拖鞋踩西瓜皮,一出溜滿地!”
“屬黃瓜的欠拍!屬核桃的欠錘!”
罵完還誇誇自己,“嘿嘿,押韻了。”
隋願覺得自己周身都彌漫着一股談談的死感。
視頻裡的隋願抱着垃圾桶控訴,郁溪笑的拍視頻的手都在抖,陳瑾涵更是笑到跪在地上。
“這不是我,這咋可能是我。”隋願還想再掙紮一下,反正她沒看見自己的臉。
下一秒——
“楊逾白!我隋願,告訴你,你有本事就永遠别見我!老娘才不稀罕!!”她臉上還因為喝酒飛上了兩團腮紅,微眯着眼,手指着天花闆發瘋。
行呗
給我放恥辱柱釘死呗
放鍋裡炖了扔山裡喂鳥多好啊~
“那我怎麼睡在那?”隋願指了指内個空床,蘇茉一直也沒住過宿舍,聽說還在國外。
“你昨天晚上非要說自己的床上睡了個老太太,死活不肯睡,說什麼孝親敬老。給我們倆要吓死了,以為你有陰陽眼。”
隋願:我有病吧?
“反正你以後可不能再喝酒了,”郁溪頓了頓,“你還開了個演唱會。”
奇了怪了,隋願這姑娘唱歌明明不跑調,喝醉了唱歌沒有一個字在調上,還非要纏着你誇她唱的好聽。
“清醒了嗎?清醒了就說說你的楊玉财是誰吧~”陳瑾涵勾着垃圾桶放到她手邊,擡了擡下巴。
隋願賠着笑對手指,眼睛一轉,“楊玉财?”疑惑完裝成一本正經道,“楊玉财啊,那是我外婆家隔壁養的一隻大黑狗,可兇可兇了!還咬了我一口呢!”隋願越說越離譜,“後來自己偷偷跑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在英國的那隻名叫玉财的大黑狗正在給貓鏟屎,莫名其妙地打了好幾個噴嚏。
隋願想打個馬虎眼快點讓這事兒翻篇,“诶呀,一隻大黑狗而已,兩位公主,渴了吧,我請你倆喝奶茶?”
也是,這麼古早的名兒。“走吧~”陳瑾涵端起架子,翹着蘭花指的手往下一壓,“起駕!”
——
轉眼進入了四月。
一切都像剛出爐的吐司面包一樣松軟,城市裡到處都是好聞的面包香,柳葉吐出新絮,給所有的棱角都添了一份柔和。
四月,往前是春天。
往後走一走,是陰雨連綿織就的思念。
今天是清明節。
隋願回了趟雲港,之前的清明節,父母都不帶她去墓園給爺爺掃墓,家裡老人說未成年的小孩不要帶去那裡,容易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
她今年堅持要去,隋願出生前爺爺就去世了,她想見見他老人家。
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服,隋願去花店買了一束白菊花和一束白色洋桔梗,跟着父母去了墓園。
原瑾和隋簡征看她背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小包,好奇詢問,隋願卻隻是笑了笑。
等到了那裡,隋願從包裡掏出很多封信,用老式的牛皮紙信封包好,一封一封的擺在了旁邊。
這是她懂得死亡後,懂得親人離世的含義後,每年給爺爺寫的一封信。
隋願隻在照片裡見過爺爺,媽媽總說,爺爺是個很文藝的小老頭,也喜歡毛筆字,也喜歡讀書,如果爺爺在世,一定特别喜歡你。
可能是親人之間獨特的感應,看照片時隋願一眼就能從一群人中認出哪個是爺爺。
隋願一邊擺信一邊自顧自說下去,“爺爺,很抱歉這麼晚才來看您,想對您說的話我都寫在信裡了,您慢慢看哦~”
怕被雨水打濕,隋願特意帶了一個透明的盒子,雨水很快在盒子上落了星星點點,像無聲卻有形的回音。
……
隋願記得楊奶奶也安葬在這裡,跟爸媽打了聲招呼,憑着記憶找到了楊奶奶的墓地。
認真擦了擦上面的灰塵,輕輕把那束白色洋桔梗放在旁邊,清晨的花還帶着露水,霧面塑料紙很快被雨水打濕,在晨光下綴成了碎鑽。
二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商務車停在墓園門口,楊逾白拒絕了司機遞過來的傘,“等雨小一點再下去吧。”楊明的聲音從後面追上來。
“你不配來見奶奶。”楊逾白的聲音冷過雨水,徑直走進了雨幕中。
男生似乎又長高了點,單薄的黑色風衣襯得他更加清瘦,沿着濕滑的青石台階快步向上,水花打濕了褲腳。倫敦的陰雨天和這裡如此相似,卻少了一份熟悉的溫暖。
一束白色的洋桔梗靜靜的躺在雨幕中,花瓣上的雨珠晶瑩,顯然剛放下不久,楊逾白停滞住腳步,慢慢的挪動到了墓碑前。
指尖觸碰到花瓣時,似乎還能感受到殘留的溫度。
雨落成花,見雨思人。
那些我們熱烈愛着,也熱烈愛着我們的人,會變成星星,在天上保佑我們呀。
——
四月也不全是陰雨連綿,也有難得的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