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夜才與他說,陛下若需要,我不會離陛下而去。
但她清楚,以齊瞻的喜怒無常,再與他長久親近相處,隻要他什麼時候心情不快,想出些消耗自己的法子,她隻能被迫承受。她越是認真待他,他越是利用她的甘願羞辱她。
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她全力奔向的,隻會是一個神女墜落的結局。
他所說需要,她如何知道是否真的需要?需要她怎樣?若是需要她被折辱使他暢快呢?
今日大長公主将此事提出,是個難得的機會,脫離宣室伴駕。
她如今也的确需要先遠離齊瞻,再認真考慮前路。
但她不能太過直接,否則激怒君王,最壞的結果,齊瞻完全可以再将建章宮的宮人調走。
戚蘭思索片刻,開口道:“陛下……”
“神女,”齊瞻卻打斷她,“是想到了什麼委婉托詞?”
“朕隻問你,”齊瞻一字一句道,“要離開宣室嗎?”
戚蘭蹙眉,她堅定要留在宣室,他憤而要殺她,如今她自請離去,他仍然不滿,他到底要什麼結果?
大長公主察覺到齊瞻話語中的山雨欲來,便立刻意識到,戚蘭此刻不能回答,怎麼回答都是個錯。
自請離開他不準,再說不離開他定又不信。
大長公主自認脾氣算大的,又是長輩,什麼小輩壓不倒。要是戚蘭沒有來,齊瞻問的是她,她還能仗着長輩的身份說幾句硬氣話,但偏偏齊瞻不看她一眼,隻問神女。
撞上他一個森冷的眼神,也要動一動腦子,并不敢如平常一邊想到什麼說什麼。
果然如太後所說,薄情寡性之人,喜怒無常。
“好了。”
大長公主隻能插話打斷:“陛下,神女未必想過這些,她向來是不問世事的。”
齊瞻的目光卻仍緊緊凝在戚蘭面上。
大長公主吐了一口氣,舉杯道:“本宮随口提起,陛下何必細究,也是本宮不該提此事,陛下許是聽慣了神女的聲音,一時換人不能習慣。”
就是從前在先帝處,大長公主也極少服這樣的軟。
但若不服軟,神女今日難以全身而退。
戚蘭抿唇望向大長公主,亦舉杯道:“陛下見諒,蘭還未有周全考慮。”
齊瞻捏酒杯的手指已經用力到泛白。他沒能得到戚蘭的答案。
酒宴後半程可謂僵冷,不到戌時齊瞻就起身離席。
“姑母自便。”
大長公主飲了一小口酒,食不知味一般放下了碗箸。
她擡起頭對對面的戚蘭說:“今日是本宮先與陛下說起了神女在宣室的事,本想先探探陛下口風,沒想到陛下如此介意。”
戚蘭胸口悶悶堵得難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隻道:“蘭也不大明白,但無論如何,多謝大長公主今日替我解圍。”
大長公主長歎一氣:“算不上替你解圍,如果本宮不提此事,那便根本不會觸怒陛下了。”
“看來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恐怕神女還需再忍耐些時日。”
戚蘭垂下眼簾點點頭。
她今夜,仍然要留在未央宮,留在宣室。
戚蘭在踏入宣室前,于殿門前靜默良久。
圍領裡飄進了一點冰涼,沾在脖子上的傷處,慢慢化開。
冷風瑟瑟吹過,落小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