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血色,沖天的爆炸聲,空氣中彌漫着血肉被燒焦的味道,殘肢和鮮血描繪出了一副地獄的血色畫卷。
熾日二次爆炸,可怕的聲響帶着火焰擴散,幾乎在瞬間毀滅了這地下世界的大部分房間。
尖銳的轟鳴聲甚至讓聽覺都短暫的離我而去,搖晃的牢房裡各種家具、天花闆、牆壁互相撞擊着,時不時砸在我們身上,恍惚間我聽見斷斷續續、模糊不明的各種慘叫聲。
俠客抱着我重重滾到地上,不時被各種物體擊中,他護着我的頭,為我抵消着各種物體的撞擊,我在這天旋地轉的沖擊裡被砸昏了一瞬。
俠客這種舍己為人的後果就是,等到震顫平靜後,清醒過來的我才發現,身上的人已經一動不動了。
“咯.......”
我張開嘴,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耳朵裡嗡嗡作響,周圍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隔着一層霧氣,世界在不斷旋轉交錯,颠倒成眩暈的幻境。
“嘔、”
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像是有雙手在裡面不停攪動,我全身都被冷汗浸濕,暈厥感與混亂的意識擰結成繩。
顧不上快要爆炸的頭,我顫抖着手摸向身上的俠客,混亂的大腦讓我的意識像死人一樣僵硬,雙手顫顫巍巍的摸不到他的脈搏,這一瞬我幾乎感受不到他的死活。
“俠客?俠客!!”
我聲嘶力竭的在他耳邊大喊,試圖喚醒不知道死了還是昏了的俠客。
沒有人回應,甚至沒有一點點聲音,就連剛才的慘叫聲也消失不見。我甚至病急亂投醫的開始喊安娜的名字,可是依舊沒有人回答我。
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聲響頃刻間消失不見,世界似乎被按下了靜音鍵,我聽不到一點聲音。
整個地下世界似乎隻剩下了我一個人,剛才的一切像是夢境一樣,我幾乎分不清到底是我已經被震聾,還是——
“嗬、啊啊。”
我無助的張大嘴巴,一張一合像隻幹涸的魚,悲鳴聲被卡死在喉嚨深處。
腦子裡僅剩的那根弦搖搖欲墜,突然嗡鳴一聲,漆黑的一切陌生晦澀,這荒誕一幕終于将我徹底擊碎。
失去視覺後現在就連聽覺也離我而去,我崩潰的想要大叫,緊閉的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這荒誕的一切變得腥氣缭繞,變得難以言明,我努力遏制住顫抖的雙手。
恐懼侵襲了我的全身,我掙紮着從俠客身下爬出來,胸腔腹腔還有手臂都火辣辣的疼,我茫然無措的呆坐在原地,老半天才找回一絲神智在俠客身上摸索。
沒有緻命傷,還有呼吸,他應該,他或許還活着。
該說幸運嗎?他居然沒被雜七雜八的物品紮個透心涼,隻不過身上還殘留着火焰曾經來過的證明,大大小小的水泡在我和俠客身上生長,鋪天蓋地的燒灼感痛到腦子木然。
我踉踉跄跄的支撐起身體,腦海隻剩下四個字——找到飛坦。
找到他,我得找到他!
不再為地上的俠客停留,我擡起灌了鉛一般的雙腿,一瘸一拐的朝着記憶中的路線跑去,沿途中密密麻麻的建築殘片給了我重重一擊。
我摔倒在地。
大腿被尖銳的碎片劃出長長的血口,絲縷鮮血順着肌肉走向彌漫開,我痛到幾乎痙攣。這道傷口終于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強撐的那口氣幾乎崩散。
嗚、啊啊!!不!
不甘心....
我淚流滿面,憤恨的捶打着地面,崩潰地手指掐進掌心。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我都做不到!為什麼!!
強烈的不甘,被丢棄的恐懼赤裸裸的撥露出來,巨大的惶恐和不安籠罩着我,像是蜘蛛的絲網把我捕獲。我腦海裡一片空白,撐起身體跪着爬行,不顧一切的向着那個方向爬去,隻剩下一個念頭。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飛坦。
‘不準、不準丢下我!!!’
膝蓋被碎石磨到血肉模糊,無數次的摔倒,我把疼痛抛到腦後,狼狽的向着記憶裡的方向連滾帶爬。
快一點,再快一點。
“莉、莉絲...”
一分鐘?還是十分鐘?我記不清了,隻知道在漫長到不能漫長的時間裡,終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進入了我的耳朵。
我如獲新生。
瘋狂的朝着聲音的方向爬去,我四肢并用,在亂石和殘骸的蹂躏下終于摸到一雙溫熱的手。
“飛坦!飛坦!!”
我把他從屍體和廢墟裡刨出來,死死的抱在懷裡,不住的撫摸着他的臉頰,如釋重負。
太好了,太好了,我找到你了。
要是有人還活着看到這副場景,一定會被吓到無法動彈。
盲眼女孩懷抱着渾身焦黑的男孩,神經質的微笑着,臉上瘋癫的表情讓人毛骨悚然。她懷裡的人被高溫炙烤的身體扭曲變形,幾乎不成人形,那詭異幹涸的皮膚一片片剝落,她卻緊緊抓住不放,一遍遍在男孩耳邊呢喃着聽不清的話語,仿若堕落的女巫。
“跑......!”
跑、莉莉絲,跑。
懷抱裡飛坦似乎認出了我是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我的手,我臉上的微笑凝固在臉上,腦海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到像一個玩偶。
我如墜冰窖。
跑?跑?是啊,我是該跑了,這個地方現在活着的人恐怕隻剩下我一個人了吧?
想起呼吸微弱不知死活的俠客,我張不開口,誰也沒有想到飛坦的‘熾日’威力如此之大,大到半個地下鬥獸場都被毀于一旦。
跑啊,爬起來,跑出去,我就能獲得夢寐以求的自由了啊。
是嗎?是這樣嗎?
呼吸着充斥火藥味血腥味的空氣,我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掌心裡屬于飛坦的生命在一點一滴流逝,體溫慢慢變得冰冷,脈搏也不再明顯,手心裡的雙眼像撐不住一樣漸漸合上。
此刻我甚至沒有一絲真實感。他将要離我而去,本屬于我的一部分,現在要從我的生命裡強行分割而去。
飛.......坦?
............
不要......不...
救命、喀咯——誰都好,誰來都好。
……救命啊、誰來、
啊啊、救救我們啊、神啊,神啊,我從未如此虔誠的祈求過你。
我願奉上我的所有、獻出我的一切,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們啊!!
倉皇的向着未知的虛空發出卑微的祈求,迷失的虛僞羔羊向着虛幻的主求救。
在這極端的恐懼下,我的牙齒‘咯吱咯吱’打着顫,前所未有的驚惶侵襲了我的全身,幹癟的眼眶流下兩行血淚。
這血與淚凝結的苦果被我咽下。
這一刻我的腦子從未如此清明,我知道,飛坦要死了。
飛坦·波托歐,要死在這個陰冷的、令人作嘔的地下鬥獸場了。
......
神啊,你為何對我如此殘忍?
就連我僅剩的、唯一屬于我的東西也要無情奪走?
為什麼,為什麼但凡我有一丁點别人覺得有價值的東西,他們都會想着法子來對付我?
為什麼!!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充滿無盡痛苦的可怕地獄啊......我們拼命地争取每一縷活下去的希望,可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命運那雙戲弄的雙手...
我好恨……我好不甘心...!
.......
腦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崩裂,我渾身抖的像失去絲線控制的木偶。
咔嚓——
徹底堕入深淵之前。
我聽見身體裡傳來的,熟悉的、某種物體破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