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的芝士玉米好吃。”
“是嗎?那正好這裡離你學校也不遠,有空的時候可以和朋友們一起再來吃噢。”
“大學附近好吃的東西特别多,你想吃什麼就吃,沒錢了别管同學借,直接和家裡說就行,不用不好意思。”
這是……入學報到之前的事情。
應晚舟不明白為什麼無緣無故會忽然夢見這一段往事,懵懵懂懂地跟随夢中的自己走在路原市人潮如織的街道上,目之所及的每張臉都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除了路對面那個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的……
所有的行人在頃刻間煙消雲散,隻剩下那道與他擦肩而過的身影,他想着這怕不是在劃重點呢,便順勢回過頭去想要看清楚那個人究竟是誰,使勁睜大雙眼——
于是真把自己的眼睛給睜開了。
“醒了?”
他迷迷瞪瞪地望着雪白的天花闆,反應了許久才緩緩轉過頭,與沒什麼表情的戚九霜對上了視線。
然後翻身扒着床邊幹嘔。
戚九霜:……
不過他從昨晚到現在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沖着戚九霜眼疾腳快踢過來的垃圾桶嘔了半天也沒嘔出來什麼,暈暈乎乎被人用紙巾擦幹淨嘴,虛弱地重新躺了回去。
不是,我怎麼還在這裡啊!
應晚舟艱難地抵抗着天旋地轉的感覺,頭頂撞到牆的地方仍在持續不斷地疼痛,他本就不算頑強的意志力輕易便能被挫折擊潰,無比悲傷地開始想家。
甚至提到“高三”這兩個字都會不由自主地産生一種難以抑制的應激反應。
我如果回不去家……豈不是要留在這裡再參加一次高考?!
此時鄭瑜推門走進了病房,皺着眉頭舉着手機,一副剛剛打完電話的模樣,身後還跟着一個陌生的女人,應晚舟立刻又意識到當務之急是先弄明白這個世界的狀況,沒空繼續悲傷。
所以他稍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搶在鄭瑜開口之前伸手拉住正準備離開的戚九霜,故作迷茫地問道:
“你……是誰?”
他全神貫注地緊緊盯着戚九霜,眼神不敢有絲毫傾斜,假裝完全沒有看到其他人一般,生怕那個陌生人是原主的家長,自己卻根本不認識。
都一頭把自己撞進醫院了,失憶也是很合理的吧!
戚九霜一愣,随即想起醫生提到過腦震蕩的确會導緻逆行性遺忘,屬于正常現象,大約兩周就能恢複。
隻是他這忘得……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他拿下應晚舟正勾着自己小指的手塞進被子裡,垂眸看着人說不出哪裡有些陌生的雙眼,語氣平淡地回答:“我叫戚九霜。”
結果率先流露出震驚與難過情緒的人竟是鄭瑜。
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神色複雜地望着應晚舟,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勉強提起一個笑容,柔聲說道:“我叫鄭瑜,是你學校的老師。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應晚舟為了演得更加逼真,冥思苦想了片刻,遲疑着回答:“……應晚舟?”
“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就好……”鄭瑜輕輕摸了摸應晚舟為了處理傷口又慘遭剃光的頭發,“别害怕,以後記憶會慢慢恢複的。”
對不起老師,要讓您失望了,不出意外的話我是不會恢複記憶了,除非我倆能穿回來。
他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正在同戚九霜交談的那個陌生女人,顯然他們兩個才是母子,自己則隻是一株可憐的、沒有任何親人來探病關心的、孤獨的小草。
孩子鬧着要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可不是小事,而“應晚舟”的父母為什麼卻遲遲沒有出現呢?
看來是有一個不幸的原生家庭。
戚九霜從應晚舟身上收回視線,遞給鄭瑜一個保溫飯盒,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辛苦鄭老師忙了這麼久,先吃飯吧。”
作為病号的應晚舟自然也有份,他看着陌生的阿姨沖自己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動作娴熟地拉出病床邊上的小桌闆,并且體貼地擺好了餐具,十分受寵若驚,疊聲說了好幾句“謝謝”,顫顫巍巍地支起身子,聞着家常菜的香味,非常沒有骨氣地鼻子一酸。
莫名其妙穿越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就罷了,結果還要面對高中生原主稀爛的成績和破碎的家庭……不就是這學期稍微翹了那麼幾節課,至于讓他遭受這麼大的懲罰嗎?
好想死。
但是又不敢真死。
應晚舟在心裡默默地流着淚,扒飯的速度倒是一點都不慢,嘴裡的病号餐清淡又不失美味,估計是特意搭配過的,看上去就感覺營養十分均衡,于是他吃空飯盒後意猶未盡地偷偷多舔了兩口勺子,開始想念自己的親媽。
剛收到的那箱牛肉幹還沒來得及吃幾個呢,嗚嗚。
“那個……鄭老師……”
吃飽喝足的應晚舟恢複了不少精力,也逐漸适應了這種仿佛随時能倒頭就睡的眩暈感,攢足一些勇氣,主動戳破了鄭瑜很多次的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詢問,“我的父母……沒有來嗎?”
鄭瑜神色複雜,最終似乎是考慮到應晚舟已經不小了,即便暫時忘記了一切,終究還是要知道實情,于是輕輕歎了口氣,盡量撿着委婉的詞彙說道:
“你自幼父母離異,幾年前你父親出車禍去世了,現在你母親忙于她自己的家庭,或許……沒什麼時間來看你。”
噢還行,起碼活着一個,沒有都死。
現實比應晚舟建設了許久的心理預期要好上那麼一點點,令他詭異地樂觀起來,想着孤苦伶仃的原主至少堅持到了17歲才覺得人生無趣想要重開……
全世界同名同姓的人有那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了個倒數第二的來幫你啊!
戚九霜看着孤零零坐在病床上茫然失落的應晚舟,人纏着厚厚一層紗布的腦袋和單薄瘦弱的身軀把“可憐”二字演繹得淋漓盡緻,忽然覺得這似乎是個天大的好機會。
“讓他跟我回家吧。”
已經查明應晚舟跟戚家沒有任何關系,他又恰好前塵盡忘,多适合灌輸一些新的思想啊。
初來乍到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應晚舟呆了一呆,愣愣地一歪頭:“……啊?”
“讓他去你家?”
鄭瑜倒不是怕戚九霜心血來潮真想找個人談戀愛,而是考慮到他那樣神秘的背景,學校恐怕不會願意讓應晚舟進去摻和一腳雪上加霜,頗有些為難,“應晚舟失憶又受了傷需要人照顧,怎麼好麻煩你……”
“不麻煩。”戚九霜又看了一眼手表,雖然眼神落在鄭瑜身上,但卻是在向應晚舟介紹情況,“他需要人照顧,正好我家有個保姆,麻煩不到我身上。”
一直被應晚舟認成是戚九霜母親的女人适時地從包裡掏出紙筆,寫下一串姓名電話交給應晚舟,笑着自我介紹:
“我叫陳煦,你可以叫我陳姨。不過我現在要先送九霜和鄭老師回學校,然後把你要住的房間收拾出來,等收拾好了再來接你出院。這期間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找護士借個手機給我打電話,好嗎?”
保姆?
應晚舟呼吸一滞。
難道他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
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身體霎時找回了被遺忘許久的血液逆流的感覺,某些深埋心底的記憶頃刻間沖破牢籠,帶着張牙舞爪的恐懼将他一寸一寸包裹,令他幾近墜回不堪的過往。
——“你的性格還挺對我胃口的,長得也養眼,跟我交個朋友,然後你們兩個的事情就這麼算了,沒意見吧?”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