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管者66666想不通。

樓仰雪已經踏入了電梯的門。

這棟公寓隻有六層，但也裝有一部老舊的電梯，電梯裡到處都是五顔六色的塗鴉，還貼了很多破破爛爛的小廣告，組合在一起，看久了，很容易産生某種令人不适的精神污染。

哦，樓仰雪瞎了啊，那沒問題了。

除了塗鴉和牛皮癬似的小廣告，電梯裡竟然還挂着一塊很突兀的現代化電子廣告屏，此時屏幕上是暗的，安安靜靜，并沒有播放廣告。

監管者66666如實向樓仰雪描述了電梯裡的環境。

樓仰雪隻關心一點：“電梯有負一層的按鈕嗎？”

[沒有，隻有一樓到六樓的按鈕。]

樓仰雪若有所思：“那麼抽屜裡的那把銅鑰匙，可能就是地下室的鑰匙。”

[你要去地下室嗎？]

樓仰雪沒有否認：“稍等，容我先回家做一下準備。”

什麼準備？監管者66666有些納悶。

“叮咚”一聲，電梯抵達四樓，樓仰雪走出電梯，右拐。

這棟公寓一層有四戶，樓仰雪就住在門牌号最不吉利的404。

樓仰雪拿出鑰匙，正摸索着用它怼鎖孔時，旁邊403的門開了，一個長頭發的文藝青年探出頭，瘦削骨感的臉上帶着倦色：“樓哥，你買菜回來了？”

樓仰雪循着聲音的方向側過臉，微笑道：“是啊，小梵你呢，早飯吃了沒有？”

“還沒吃……”高梵揉了揉眼睛，眼睛中的紅血絲變得更多：“我本來還在睡覺的，剛剛被李老頭吵醒了，說是公寓增加了新規定，要發一張住戶守則給我。”

“我想着你眼睛不好，可能看不到新守則，就特意在門口守着，準備跟你說說這事。”

“謝謝，你可真是幫了我大忙。”樓仰雪語氣溫柔地感謝了一句，然後監管者66666就看到，那個“小梵”唰的一下臉紅了。

監管者66666痛心疾首，小夥子，喜歡一個人不能隻看臉，還要看他的本質啊！你知道站在你眼前的瞎子其實是個殺人狂兼綁架犯嗎？

可惜高梵不知道，他甚至将門推得更開了一些，主動邀請樓仰雪進入：“樓哥，要不你進來說？”

樓仰雪欣然應允。

高梵的家有點亂，玄關處鞋子亂扔，沙發上也丢滿了髒衣服，樓仰雪進門後，高梵又是給他找拖鞋，又是收拾沙發，忙得不亦樂乎。

監管者66666暗中觀察高梵的房間，很快得出了結論——高梵是個畫家。

高梵有個畫室，畫室的地闆上丢滿了空的顔料管，畫闆上還有一副未完成的人像畫，看發色和輪廓，高梵畫的應該是樓仰雪。

[他在偷偷畫你。]

樓仰雪聞言神色未變，将導盲杖握在修長的手指間，光滑的銀色杖身折射出點點光芒，他用指腹摩挲導盲杖的表面，語氣如常地詢問高梵：“新出的住戶守則講了什麼？”

高梵拿出一張紙，仗着樓仰雪看不見，悄悄偷看他：“其實也沒什麼，上面隻有三條規定。”

“第一條，零點過後不能在公寓裡随意走動，影響其他住戶休息。”

“第二條，如果住戶發現身上有哪裡不舒服，請及時告知管理員，管理員會馬上找人治療住戶。”

“第三條，如果住戶發現其他住戶出現異常情況——如看見奇怪的影子，聽見奇怪的聲音等，請不要靠近，立即通知管理員，管理員會馬上處理。”

念完所有的守則内容，高梵還吐槽了一句：“神神叨叨的，李老頭都這把年紀了，真發生什麼，他能解決得了嗎？”

“是有點奇怪，”樓仰雪銀睫垂落，輕聲道：“對了，說起奇怪的事，我今天出去買菜的時候，聽到了點關于天府公寓的小道消息。”

高梵疑惑：“什麼消息？”

樓仰雪緩緩道：“據說天府公寓以前死了好幾個人，都是被狗咬死的，小梵，你有聽說過這件事嗎？”

“還有這事？”高梵皺眉：“我搬進來有一個星期了，沒見過什麼狗。”

“真有那種咬人的瘋狗，應該也已經被打死了吧。”高梵安慰樓仰雪：“你别擔心，如果我看到狗，一定會跟管理員說的。”

收集到想要的消息，樓仰雪不再逗留，很快起身告辭。離開前，樓仰雪忽然問高梵：“你現在有感覺哪裡不舒服嗎？”

“啊？”高梵愣了一下，随即遲疑地答道：“是挺困的，可能是睡太晚了，我眼睛有點疼，還有手腕……我肌腱炎好像又犯了。沒事，都是一些老毛病了。”

說着，高梵忍不住又揉了一下眼睛，他的眼角已經被揉得即将蹭破皮，可他渾然不覺，仍在使勁眨眼。

樓仰雪颔首：“我知道了，你多注意休息。”

高梵臉又紅了：“嗯……”

樓仰雪看不到鎖孔，開門不方便，熱心的高梵就接過鑰匙，幫樓仰雪開了404的門。

一番波折後，樓仰雪終于回到了自己的“出生點”。

“我們的家如何？”樓仰雪心情頗好地詢問監管者66666。

[……不如何，地闆上，天花闆上，牆上，全都有幹涸的血，請問您曾經在這裡分過屍嗎？]

樓仰雪：“不是我幹的，而且我剛來的時候有拖過地，我沒拖幹淨嗎？”

[我就直說吧，效果堪比掃地機擦狗屎——全給抹勻喽]

樓仰雪：“……”

試着想象了一下那副畫面，樓仰雪一陣惡寒，不由再次懷念起自己以前的那雙好眼睛。

他幽幽歎了口氣，走到廚房，打開水龍頭，準備洗菜。

[那個住戶守則，你怎麼看？]

樓仰雪從袋子裡拿出菜，将袋子裡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到一邊：“應該是個即将成型的規則怪談類副本，隻有三條規則的話，副本等級不會太高。”

[你真的打算留下來？你眼睛看不見，目前還身受重傷，就不怕解決不了這裡的麻煩？]

樓仰雪把洗好的菜裝盤，淡定道：“不是我托大，我見過的副本，絕對比你們超管局所有案例加起來都還要多。”

[說什麼大話，你知道我們超管局記錄了多少淪陷地案例嗎？]

監管者66666很是不信，懷疑道：[你真這麼有經驗，那你展示一下實力，說說這個淪陷地是個什麼情況吧。]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了，那我就寵你一下吧。”樓仰雪沒辦法地搖搖頭，對洗好的青菜又放了一個【清潔術】，這才沒有心理負擔地将青菜放進嘴裡：“首先，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我住在這裡四天，狗一直沒來吃我，我甚至還能自由外出買菜？”

[因為這個淪陷地還沒有完全形成，并且，你并沒有觸發必死規則。]

“第二個問題，你認為這個公寓裡的怪物隻有狗嗎？”

這點監管者66666倒是沒想到：[難道……不是嗎？]

“第三個問題，血，毛筆，紙，鏡子，管理員藏起這些東西，是為了用它們召喚狗？如果是，他召喚狗，并讓狗吃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僅是為了殺死住戶嗎？”

[……]監管者66666答不上來了。

樓仰雪：“我說說我的經驗吧，像這種公寓副本，最常出現的情況有十種。”

“住戶聯合霸淩某人，某人化鬼，向全體住戶複仇；婚姻問題導緻的夫妻一方化鬼；教育不當導緻小孩化鬼；住戶誤信邪｜教，殺其他住戶召喚邪神；住戶幹不法勾當，比如養小鬼、制作人/皮/鼓等，技術不精或失誤導緻反噬；住戶服用詭異生物，或被詭異生物寄生，感染整棟樓；住戶作死玩筆仙等恐怖遊戲，導緻整棟樓出問題；公寓束縛了某種詭異生物，詭異生物為突破封印開始亂殺；公寓本身是活物，需要進食；公寓其實是某個人的夢境。”

樓仰雪一口氣列舉完十種可能，然後慢悠悠地問監管者66666：“你覺得這個公寓的情況會是以上那種？”

監管者66666麻了，徹底麻了：[樓神您請，小弟膜拜膜拜您。]

“我需要下一趟地下室，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樣，”樓仰雪一隻手拿着青菜，另一隻手摸到碎鏡，細細感受着上面纏繞的陰冷氣息：“多半是第四種情況，李老頭在地下室畫了個陣法，偷偷召喚邪神，鏡子是邪神出現的媒介之一，祂的能力，或許也與鏡子有關。”

[那狗呢？]

“邪神的人間形态，邪神的眷從，邪神幫李老頭複活的愛犬，幫助邪神狩獵供奉品的怪物，都有可能。”

說起狗，樓仰雪立即精神一振，将剩餘的青菜全部放進嘴裡，嚼吧嚼吧，接着拿出了袋子裡的紙和骨毛筆，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你要幹什麼？]

“給我未來的導盲犬制作一份見面禮。”樓仰雪以指為刃，摸索着裁了一指節寬的紙下來，而後将骨毛筆在不明液體裡蘸了蘸，開始在紙上勾畫，并感慨道：“李老頭材料都給我準備好了，這叫什麼？這就叫天意啊！”

監管者66666剛開始還不懂他的意思，隻看到樓仰雪在畫什麼。它還在那嘀咕呢，樓仰雪眼睛不好，逞什麼強？線條都畫歪了，畫得好醜。

等樓仰雪畫完，監管者66666才辨認出他究竟畫了什麼。

它顫聲問：[請問，您、您是在給這張紙附、附魔嗎？]

“你懂得還挺多，”樓仰雪有些驚訝，随手将細細的人皮紙捏成一個環，有些遺憾道：“材料是差了點，隻是低級人皮紙而已，但做一個項圈的話，應該也夠用了。”

他居然還會附魔！他為什麼還會附魔？為什麼他瞎了眼都還能完成附魔？他體内究竟還有多少魔力值！他的靈力阈值真的隻有102嗎？

監管者66666幾乎要被這些問題沖垮，差點再次理智清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