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我送信,我得送到。”卿舟雪搖搖頭,繼續往上爬。
興許醫修的弟子都生得一副菩薩心腸,白蘇看着這一個毫無修為的小姑娘翻山越嶺,總歸有些不是滋味。她把靈劍喚出來,“我帶你一程。”
小小靈劍遂載着二人一飛沖天。
腳下穿過重重竹影,停到一座竹廬前。白蘇先躍下來,而後把卿舟雪抱下來,她朝那竹廬中的一個影子一揚下巴,小聲道,“我師尊無事一般會在此處,你帶着信去找她罷。送了就趕快走,她不喜歡别人擾了清淨。”
卿舟雪朝她道了謝,拿着手中完好無損的信封,朝着那道人影走過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是個少女的身姿,瞧上去年紀不過十六。一身青衫松松垮垮地系在她身上,長發垂落,有幾分潇灑之意。
柳尋芹的手中提着一支烏黑而刻有金色繁複花紋的煙鬥,斜斜地歪在一邊。她正翹着二郎腿,手執醫書,時不時搭在唇邊抽一口,煙霧缭繞。
直到卿舟雪走到她跟前,她才瞥了一眼過來。
“柳長老,你的信。”
柳尋芹面無表情地接過來,醫修的嗅覺十分敏銳,她聞到了這孩子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氣,略有皺眉。
其來源已經無需多問,隻有雲舒塵才會這麼講究。
她将眉毛一揚,當着面拆了那信,其中卻無一字。是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張修仙界通用的銀票,數額不小。
卿舟雪記得白蘇的囑咐,送了信便準備告退,沒想到柳長老叫住了她。“慢着。”
她将煙鬥放下,朝卿舟雪粗略看上幾眼,“輕傷,營養不良。沒什麼大礙。”
她從袖裡掏出一瓶丹藥,扔給了她。
卿舟雪手忙腳亂地接住,不明所以地思考着她剛說的那一段話。可惜柳長老起身回了房,一點解釋的想法都沒有。
她去時是午後,回鶴衣峰時已然到了夜晚。她學着雲舒塵握着門環叩了三下,小貓嗅到了她的氣味,給她開了一條門縫。
貓妖化作錦衣少年,聲音很輕,“主人讓你洗漱以後去她房間一趟。你随我來。”
他給她指了地方,備好熱水,然後十分有禮地退了出去。卿舟雪盡量把自己搓得幹淨一點,然後再爬出來。由于個子太矮木桶太高,這個動作還頗有些吃力,差點再次掉到水裡去。
跟随着落地無聲的貓步,她站定在那雕花的門前。卿舟雪踮着腳敲了幾聲,聽到她說:“進來。”
她就推開了那門。
房間寬敞,典雅明亮。
那女人斜卧在珠簾後,緩緩睜開眼,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回來了。累嗎?”
卿舟雪下意識點了頭,而後對上她的目光,不自覺又搖了搖頭。
“累就直說,”雲舒塵輕笑,“你站那麼遠做什麼?本座又不會吃人。”
卿舟雪巴巴地挪了一步。
“柳長老怎麼說?”
她把她的話複述了一遍。
“知道了。那瓶丹藥你收好。出自于柳尋芹之手,定不是廉品。”
“可那是你的錢。”小姑娘憑直覺都能想到這絕對是她做幾天苦工償還不了的東西。
“你也是我撿來的。”
雲舒塵不以為意,借着融融燈火,她看清了她那一身破爛不堪的衣裳,微不可聞地蹙了眉,嫌棄道,“這身換了。”
她将手腕上的白玉镯取了下來,似乎是一個足以容納雜物的法器,她還未看清,一件白皙綿軟的華服就落在卿舟雪雙臂間。
她實在瘦了一點,不過去掉那磨到脫線的衣服,總體看起來幹幹淨淨的,稱的上清秀可愛。
雲舒塵看她順眼了許多。
“早些睡,明日還有些信件拜托你呢。”
聽着這話,卿舟雪的腿跟發酸。不過她并沒有什麼異議,暗自轉了一下酸疼的腳腕,“我睡哪裡?”
察覺到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床鋪,雲舒塵揮滅了燈火,似乎有意在逗她,“你挂着罷。”
室内陷入沉默。
然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那小孩将椅子推開,似乎打算趴在桌子上苟且一晚。
她今日翻了很久的山,精疲力盡,方才憑着意志支撐,才沒在雲舒塵面前睡倒過去。此時沾到了點東西,哪怕是硬邦邦的椅子,她都意識昏沉得馬上快要墜入夢鄉。
黑暗中,有點點微光聚攏在她的周圍,身體一輕,就被簇擁的星星托了起來。
她騰地驚醒,雙腳開始在虛空中亂蹬,身下的微光有如實質,十分穩當地接住了她,無論怎麼着都不會掉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明白了此中道理,不由得安靜下來。睡着一張虛無的床,還挺舒服,總比靠着冷冰冰的桌子強。
“……謝謝。”
她憋了許久,覺得還是得說點什麼。
雲舒塵将珠簾垂下來,“下次,還是換個詞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