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輕摁在她肩膀上,卿舟雪被迫仰着頭,苦到頭皮發麻的藥盈滿口腔,幾乎連食道都能感覺到那種灼熱的苦氣。
她下意識用雙手往前推搡,這種微弱的掙紮無濟于事,卻好似引起了對方的不滿,肩上的手摁得愈發沉。
片刻後,卿舟雪跪下來,幹嘔着,苦得肝膽肺腑都如同被攆過一樣。
雲舒塵挑起一顆蜜餞,給她喂了下去,齁甜的味道沖淡了苦澀,卻還是擋不住一種反胃的惡心。
這段日子她被養得好了很多,因為飲食豐富些,臉頰上生了肉,頭發也更加烏黑柔順。她穿的用的都是鶴衣峰的好物,細軟绫羅,頗為講究。都說人靠衣裝,咋一看,還以為是富貴官家的小女兒。
雲舒塵這會兒倒是不介意靠近她。
卿舟雪含着蜜餞,勉強将喉嚨的那點惡心感強行壓下,眼圈兒都霧蒙蒙的。
她思緒朦胧地想起雲長老第一天連碰都不想碰她的手的場面。
原來隻是看心情而已,并非厭惡她本身。
或者說,她隻是不喜别人主動靠近。
也不知為何,得出這個結論以後,卿舟雪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氣,似乎覺得嘴裡的苦也沒那麼難捱了。
話說回來,這藥在堵上她的嗓子眼時,她便知道這與雲舒塵昨晚打翻的絕對不是同一類。
“雖不是同一類,滋味也算苦得各有千秋。”雲舒塵勾着唇,“良藥苦口利于病,再說與我聽聽?”
卿舟雪幹巴巴地複述了一遍,微弱地反抗道,“我沒有病。”
“誰說沒病就不能喝藥了。”
“我……”
“今日回去以後可能會腹疼,可能會頭暈,”她挑眉,神情認真不似作假,“還可能會死。”
“倘若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便快些出來找我。”
“畢竟死在屋裡頭不吉利。”她輕飄飄地補了一句。
“啊?”
但見她小臉煞白,雲舒塵心情微妙地變好。于是她柔聲安慰道,“天雷都劈不死的家夥,還能被一碗藥害了去?本座對你很有信心。”
被雲長老賦予充分信任的卿舟雪,才沒走幾步路,就感覺自己要毒發了。
她甚至都沒有離開那一方小亭,恹恹跪在了地面,渾身都在顫抖。
四肢五骸都在疼,疼得鑽心。尤其是内髒像随時都要破肚而出一樣,她總感覺自己要爆炸了,但下一秒卻還活着。意識在這一瞬飄然遠去,鼻腔有鮮紅的東西淌了下來……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中午。
她身體綿軟,就像三月柳絮一樣輕飄。這是已經到了奈何橋還是閻羅殿?
“如今也已證實了我的猜想。她的體質遠比常人特殊。師姐身為醫修,可看出什麼獨到的地方?”
“以上次來看,并無。”
窗外飄來兩位女子交談的聲音,飄渺遙遠,片刻後,腳步聲漸近,房門被悄然推開。
卿舟雪睜開眼,扭頭望去,是雲舒塵,還有柳長老。
柳尋芹一探她脈象,忍不住瞥了雲舒塵一眼,“你倒挺敢托大的。若是尋常小兒喝了你那碗天材地寶,早就經脈寸斷涼透了。”
“别吓她。”雲舒塵勾唇一笑,拍拍那孩子的臉蛋,“這不還是冒着絲絲熱氣麼。”
柳長老沒有理她,問道,“你可知那日你在山坡上滾了多遠?”
“七百二十三階。”卿舟雪想了想,“從西南坡掉下來後,一直跑,遇見雲長老。”
這個高度,肉體凡胎,就算是她下落的姿勢緩沖了大部分傷害,不會當場死亡,她也絕無再站起來的可能性。
更别說還能在雷劫的不斷追蹤下,狂奔那麼遠的路。
柳尋芹雙眼微眯,忽而捉住她的手,在腕處毫不留情地劃出了一道口子。卿舟雪吃疼,可是柳長老的手瞧着斯文纖秀,攥在她腕上的勁卻大得很,紋絲不動。
鮮血順着小孩的手臂留下來,她眼裡因為疼痛而泌出的淚也挂在眼角,無助間,她下意識将目光投向較為熟悉的雲舒塵。
雲舒塵察覺到她的目光,略一思索,該不該裝沒看見呢。
平心而論,成為一個幼兒全心依賴的對象,并不算什麼好事。
甚至是一件麻煩事。
也許是考慮到日後很有可能長期相處,也許是她現在的神态着實足夠可憐。
雲舒塵還是決定将這份不知何時産生的依賴之情,順水推船。
“沒瞧見你把孩子都吓哭了麼?”
柳尋芹正觀察那道傷口,聚精會神到如入無人之境,雲舒塵一指戳在她肩膀上,她才回過神來。
她一擡頭,正對上小孩濕潤的眼睛。柳長老輕咳一聲,松開了她的手,并以靈力完全愈合了那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