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卦象。”
“嗯。”雲舒塵收回手,“這是為我自己蔔的卦。”
“而這卦中種種機緣,卻指向你。”
“我?”卿舟雪愣住。
雲長老将卦象一推,全部歸于散亂。她拂袖起身,慢慢走到卿舟雪旁邊。
卿舟雪側過頭,看着那隻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用了三分的力道摁着,微微往下一按。一縷發絲也同時垂下來,蹭在她的面頰邊。
“你不可能無法修煉。”
她在她耳旁,語氣輕柔得像一陣煙,卻把話說得斬釘截鐵。
“本座非是信你,而是相信親手算的卦。也相信天道不會對着尋常丫頭如此忌憚。”
卿舟雪低頭看着桌上的茶杯,水面澄澈如碧,恍惚地映出身後女人昳麗的容貌,還有她的。
“那我,”她微蹙眉,“我的靈根……”
“有個法子,倒是無人用過。”
她慢慢退開,“對于你而言,興許有生命危險,也是一場豪賭,成則能走上正軌,不成便死了。不過本座暫時隻想得到這個,你可願試一試?”
興許讓才十四歲的孩子做這般決定,确實太殘忍了些。
可是仙路漫漫,修道之人的每一次渡劫都是在生死邊緣掙紮,從血與泥沼中浴火重生。
沒有人能保證每一次都是萬全的準備。
不願賭的懦夫,天資再高,也走不長遠。
“此事你好生想想,我予你一日時間。如果不願,我亦不會逼迫你,你自行下山去,做個凡人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願意一試,明日辰時,就去一夢崖等着。”
…
卿舟雪回到自己的房間,雙腳把鞋一蹬,擺好,再次躺回了床上。她摸着床上做工精緻的棉被,似乎朝外的面還繡着銀線。
這兒随便的布扯下一塊,都比她曾經穿過的任何一件衣服奢華許多。她承蒙雲舒塵照顧,過了六年衣食無憂的生活,比人生前八年哪一年都要好。
起初她來這兒的初心,是聽父親的話,尋個地方,求個溫飽,現在已經大大超過了預期。後來她讀書知道了那些道法,五行,天地自然,亦被其中的平衡與精妙所折服——雖然其中有為了筆試的成分,但倘若毫無興趣,也不會天天趕着大早去外門擠着課聽。
就止步于此,多有遺憾。
然後是答應了雲長老,要做她的徒弟。她本就沒什麼能報答她的,所以這件事情她絕不會忘記。
便當真是死了又如何。
她已經沒有親人,可能唯獨欠了雲長老幾年的恩情,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什麼,稱得上是赤條條無牽挂。
卿舟雪沒花幾刻就想通了這個問題,第二日一早,辰時,她準時出現在了一夢崖的峰頂。
此刻霧已經散開,天色放晴。金光一照,遠方的群山熠熠生輝。
雲長老早在那兒等着了。她負手而立,頭發隻用一根發帶束着,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聽到身後有聲響,她回眸,朝她颔首,“既然來了,那便開始。”
卿舟雪走上前去,與她一同站在崖邊。
底下是萬丈深淵,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雲舒塵神态自若,而不會騰雲駕霧的卿舟雪真真切切地站在崖邊時,不禁腿肚子顫了顫,她下意識拉住身旁的一片衣角。
“松開我。”那女人柔聲說,“閉上眼,沒關系的。”
她慢慢地松了手,依言照做。正當還未反應過來時,肩膀被人猛地一推,身體如被擊中的飛鳥一樣墜落下去,耳旁風聲呼嘯,再什麼都聽不見了。
卿舟雪在極速墜落的過程中,心髒狂跳,全身的血液上湧,一時沖得人發懵。
這是生命的最後幾秒了。
她一片空白的思維力中,飄過了這一句。
有書曾言,人在死前可以如走馬燈一樣浏覽自己的一生。不過她的人生實在短得可憐,在腦中閃過幾個印象深刻的念頭,閃過爹的臉和雲長老的身影,便重新陷入混沌。
離地面越來越近,全世界仿佛隻聽見了心跳聲。撲通,撲通。
在胸腔裡跳,也在耳膜裡鼓噪。在每一條筋脈中奔湧撞擊,猛若洩洪,如錢塘江的大潮洶湧。
這時作為人的理智已經崩塌殆盡,唯有天下生靈皆有的求生本能支配着身體的控制權。
築基期的微末實力,幾乎被她全部用了出來,企圖讓風托起她的身軀,拼盡全力地企圖減緩下落的速度。
可惜便如石沉大海,一點微弱的力量隻能讓風動一動,便沒了回音。
離地面越更近了。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心中隻剩一片麻木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