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着唇,今日寒了一天的臉色又重新染上笑意。
“突破金丹了,感覺如何。”
卿舟雪正拿着衣物去沐浴,這衣物還是儲物戒指裡剩下的唯二幾件。
聽到師尊問話,她便答,“除卻丹田充實了一些,沒有感覺太多區别。”
“……師尊。”
“你若是心中不快,打我罵我便是。峰上碎掉的那些物件,徒兒花些功夫,尋個百十來年,興許也能恢複一些。”
雲舒塵揮了揮衣袖,沒有多言,讓她先去沐浴。
卿舟雪不知為什麼雲舒塵隻挑了一間雅房,這兒也隻有一張床,晚上又該怎麼睡才好。她用手絹揉着濡濕發尾,迎着師尊的目光走向床邊。
雲舒塵側卧在床上,垂落的青絲,在身後如墨黑鯉尾一樣翩然散開。
旁邊空出了點地盤,卿舟雪心中微微松了些,看來師尊還是沒打算讓她再飄着睡一晚。這種接近程度的容忍,似乎在表明對她今日劈山之事的态度——也沒有那麼地不可原諒。
她躺了上去,頭一次以這種視角看雲舒塵。她的半張臉龐埋在被褥之中,閉着眼睛。
“東西不必你找,絕版是找不回來的。況且不算什麼非有不可的寶貝。”語氣有點冷淡。
卿舟雪的手不自覺揪緊了被褥,“我……”
雲舒塵抱着被褥,稍微翻了個身,背對着她。
卿舟雪見她再不理人,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許久,最後隻好閉上眼睛。這個距離不遠不近,剛好嗅到她發尾的一段香。
雲舒塵身旁躺了個人,卻是沒那麼容易睡着。
此處不是什麼幹淨地方,但三樓最裡頭的一間,也就是這一間,她早些年吩咐妙瞬留着,不許用來接客,勉強還能住一住。
所以不得不和徒弟擠一擠。
她多年獨居,本不習慣與人共睡一榻。不過可能是卿舟雪跟在她身邊長大的緣故,吃穿同用,渾身散發着與自己一緻的衣料上的熏香,如果放寬心睡去,倒也不覺得身旁多了個人。
雲舒塵淺眠着,修士本無需漫長的睡眠。
可是睡覺舒服。
她喜歡享受,在這一點上仍與凡人保持一緻。
清醒時,她緩緩坐起來,卿舟雪的身影已經不見,床上的皺褶都被抹得平平整整。
雲舒塵靠在床頭清醒了一會兒。
不久便聽到徒兒吱呀一聲開了門,手上端了一案,上面有兩碗粥,幾碟小菜。她輕輕把那些東西放在桌上,“師尊,該用早飯了。”
雲舒塵看着那清淡白粥,沒什麼胃口。她下床披了衣裳,好整以暇道,“你自己吃吧。”
“如今這手頭上,實在沒什麼錢财了。”雲舒塵故意歎道,“你多吃點兒,下一餐還不知有沒有。”
卿舟雪扶着碗的手微微一頓。
她此刻心中愧疚。自己十年前上山來修道避災,受仙人提攜。
結果因為自己這易遭雷劈的體質,災沒避全,反卻讓真仙子淪落到這種有上頓沒下頓的境地。
師尊此時仍是對她輕言細語,溫溫柔柔,雖是不理她了半天,竟也未曾責罰。
“錢的事情,師尊無須擔心。”
她的聲音如擊玉般泠泠,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
雲舒塵倒是有些興緻。
這姑娘幼時清貧但也受寵愛,大了點便跟着她在山上修道,幾乎未受委屈,現如今又已經是親傳弟子,風光無限。
八年的不近生人,十年的與世隔絕,養出的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神仙。
雲舒塵懷疑她還沒有用過銀子,也許出門買個白菜都能被坐地起價。
看她那麼堅定,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謀生的出路?
她這樣一想,突生好奇,便并不急着回宗門。這家青樓是她名下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家财存在别處。她悄悄地傳了個訊息,撥了點錢,讓人着手鶴衣峰的重建。
然後繼續在徒弟面前,假裝喝不起一碗粥。
當夜月上中天,雲舒塵聽着徒弟悄然起身,悉悉索索地穿了外衣,似乎還取了佩劍,走出了房門。
她的動作很輕,似乎不想吵醒她。
是什麼活兒,得大晚上地幹。
卿舟雪一路走到城門口,又走入太初境。她擡眼看着那告示牆上,赫然貼着的幾張懸賞令。
太初境是仙家所在,有什麼尋常人解決不了的妖禍,低階修士,普通百姓會集資将懸賞令貼在此處。
卿舟雪借着月光,先未看内容,而是從底下的賞金開始讀起。
她很快相中了最高的一個,但是往上一看,那被懸賞的妖獸是元嬰期。
怎麼掂量都是去送死的。
目光頓了頓,最終有些不甘心地挪開。挑了個較次的金丹後期,與她同階,賞金略微少了些,不過也很豐厚。
足夠了。
卿舟雪沒什麼猶豫地,揭了那一張懸賞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