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渙之看她心情似乎比在别院好了許多,于是也不跟她計較,隻是問:“是不是房裡缺了什麼?”
“沒有,什麼都不缺。夫人準備得很……”
“她也是你的娘。”江渙之忽然出聲打斷了江瑜的話,他神情嚴肅:“從今以後,你要和我一樣叫她娘。”
江瑜頓了頓,“娘準備得很齊全。”
江渙之看了她一會兒,放軟了語氣問:“那找我什麼事?”
“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想學武麼?我是真的想學,雖說我不能像那些熱血男兒一樣去保家衛國,但起碼能強身健體吧。”
江渙之最擔心的就是江瑜的身子,尤其是在她大病一場過後。他心裡有了些松動,見她态度認真,便問道:“你當真想好了?”
“想好了。”江瑜早就受夠了被人保護的日子,她不想做個隻能等着被營救的廢物,更想做那個執劍之人。她不敢把這些想法都告訴江渙之,但她能理解江渙之對她的保護之心。
江瑜的雙眼久違地散發出光彩,江渙之拿她沒什麼辦法,沉吟片刻便道:“既然你想好了,那我答應你。我明日一早要進宮面聖,晚點就去挑人。”
江瑜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謝謝哥哥,我一定好好練,絕不偷懶!”
像是怕他反悔,江瑜一溜煙地跑回了瑜園。站在原地的江渙之恍然回神,她的這聲“哥哥”似乎已經時隔許久了。
……
短短幾日,江府堆滿了來自宮裡的賞賜,江夫人對華服首飾沒什麼興趣,挑了些好的送到瑜園,其餘的隻能堆進庫房。聽翠竹說,江渙之從今以後也不是鎮北将軍了,要叫他蒼冥将軍,璟和帝親封的,官至正二品。
“蒼冥将軍……”江瑜念了幾遍這個名字,唇角彎了彎,倒是與他在民間“玉面閻羅”的稱号有些不謀而合了。“那哥哥會在京中任職一陣子?”
“那當然了,如今邊境被平定,也沒有什麼戰事。聽說大少爺還多了一個職位,叫什麼中領軍,大概是掌管禁軍的。小姐,婢子再去前院打聽打聽?”翠竹問。好像在一夜之間,小姐和大少爺又和好了,翠竹心裡也松快了不少。
“不必了,”江瑜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起身道:“哥哥也該回來了,我出去看看。”
連日來,送賀禮和登門恭賀的人也不少,上午剛剛清過了一批,到了下午前院又堆成了小山。江瑜提着裙子邁過那些木箱子,看見管事張伯正在拿着冊子一一登記。旁邊的梨樹開花了,江渙之正站在樹下,負手而立。
一看見江瑜過來,江渙之就笑了:“今日在宮裡議事,陛下還提到了你。”
江瑜吓得差點崴了一下,“提到我?”
是提到裴家大小姐還是江二小姐?
江渙之不知她腦子裡的那些彎彎繞繞,伸手扶住她,“陛下聽說了你的事,憐惜你流落在外多年,說要賞你。月末的宮宴,你和娘随我進宮。”
原來是這一套“身世”引起了皇帝注意,江瑜不置可否,轉而問道:“聽翠竹說,你多了個職位叫中領軍,那麼會在京城長留了?”
江渙之略一颔首,忽地一歎:“陛下此舉意在将我留在京城,這是忌憚我的兵權。”
江瑜沒想到他會毫不避諱地談論起聖上,心下一驚,下意識左右看了看。江渙之臉上多了些笑意,江瑜心下也瞬間了然,“哥哥早就算到了吧,與其說陛下在忌憚你,倒不如說正中了你的下懷。”
江渙之常年在外征戰,于朝中根基不深。他想要培養自己的勢力,将手伸得再長些,那麼第一步就是人至少得留在京城。至于雲州的駐軍,這麼多年下來早就隻聽他江渙之一個人的,這份威望縱是别人有心分他的兵權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江渙之不想說太多讓江瑜聽了憂心,她能猜到這個份上已是足夠。他忽然牽起她的手道:“我帶你去個地方。”
跟着江渙之,江瑜第一次來到江家的後山。沿着那些彎彎繞繞的小路走了一段,沒過多久他們停在了一處小山坳子前。
繞到前面,立着的墓碑露出來。一看見上面的字,江瑜的心猛地一沉,一筆一畫,刻着的是她爹娘和幼弟的名字,旁邊還有一行字:禦史中丞,一代忠臣。
江渙之點燃一炷香,遞給已經泣不成聲的江瑜,“來給他們上柱香吧,你以後要是想他們了,随時都能來。”
“我還以為……他們的屍身早已……”
“官府收殓的是我從死囚裡找了幾具體型相仿的屍身焚燒而成。沒來得及救下你爹娘和弟弟是我的錯,我今日便在他們的墓前起誓,我江渙之會替他們照顧好你,也會揪出兇手替他們報仇雪恨。”
淚水模糊了江瑜的眼睛,但她卻将江渙之那鄭重其事的臉龐看得清晰無比。
江渙之的面容奇異般地與當年在火場外的他重疊在了一起。江瑜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的目光裡能透出那麼多的情緒,有不舍、憤怒、悲痛與慚愧,那日的江渙之也是這樣在江瑜身前蹲下,一字一句地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江家人。害死你家人的兇手,我定會讓他們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