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
顔家這次将生日宴地點選在了一處臨江公館,規模不小,邀請人數衆多,看得出重視程度。
顔逢君第一次在顔家亮相,明明是宴會主角,卻早早溜出了衆人視野。
其實這場宴會并非為他而辦,隻是為了生意往來和人情籠絡罷了,順帶邀請程家,化幹戈為玉帛。
而顔逢君的優異隻是作為顔為良的談資,談話的開場白而已。
所以有他沒他都沒什麼差别。
他更着急的是沒能看見郁叢,一路找到二樓陽台,俯瞰整個草坪,依然沒有發現郁叢的身影。
三天沒見了,郁叢完全切斷了和他的聯系,他的情緒被壓縮在罐頭中,就快要爆炸。
郁家也在今晚邀請之列,顔逢君提前就知道了,滿心期待,度日如年地等到宴會開始。
傍晚迎接賓客的時候,他遠遠瞥見了郁叢的身影。跟在兄長身後,隻露出半邊身體,穿着正裝還系了領結,是他完全沒看過的樣子,像個矜貴的小王子。
可惜驚鴻一瞥,一晃神,郁叢就沒了身影。
去哪兒了?
顔逢君繞到了公館背後的小陽台,樓下的燈光比正面草坪少一些,幽暗陰森。
放眼望去,依然毫無收獲。他正準備離開,忽地聽見樓下傳來談話聲。都是一些年輕男生,嗓音陌生,但提到了郁叢。
“我也看見了,跟以前長得不太一樣,變漂亮了一點。”
另一個人打趣道:“漂亮?你小子看上他了?”
“滾滾滾!你們初高中沒跟他一個學校,都不知道,他兇得要命!高一那會兒還結交了校外幾個混混,自掉身價。後面不分青紅皂白狠狠揍了程競一頓,把人打進醫院住了好久,現在兩家都不怎麼往來。”
“這我知道!”有人興奮道,“本來是個被捧着的二少爺,家裡寵得要命,要什麼給什麼,誰知道人家就是要鬧,鬧到直接被郁家流放散養了。”
“鬧什麼?”
一開始那人回憶道:“雞飛狗跳一堆事,好像看不慣自己表弟吧,就霍祁,初中就特漂亮那個!眼睛又大又圓水汪汪的,一看你你就沒轍,聽說現在跳舞去了,身材應該也挺不錯……”
“诶你别跑偏啊,說郁叢呢!”
“哦對對對,郁叢,他好像還看不慣自己親哥,嫌家産得分成兩份。這事兒就算敢想也不能往外說啊,蠢得要死。”
另外幾個人笑起來,有人附和道:“那确實挺蠢的。”
“但不得不說皮囊挺好,冷着一張厭世臉看人,輕飄飄的就看一眼,那雙眼睛像狐狸……”
“怎麼,把你魂勾走了?”
衆人又笑,最開始那人語氣認真了點,又說:“又蠢又漂亮,能玩兒。”
“能玩,反正現在郁家也不怎麼管他。”
幾人默契地笑了幾聲,又換了話題。
樓上的顔逢君,手指已經狠狠扣住了欄杆扶手。
他終于知道郁叢說的“赫赫威名”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是聲名狼藉。
但他認識的郁叢,和這些人口中的那個郁叢,絕不是同一個人。
而他竟然和這些人身處同一個地方,擁有差不多的身份,在郁叢看來,興許是同一類人……
顔逢君眼神晦澀,他得立刻找到郁叢,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護着,以免被這些臭蟲觊觎。
他轉身離開陽台,然而幾秒後,樓下陰影中,從牆角另一邊拐出來個身影。
程競桀骜不馴地看着幾人,視線緩緩掃過:“你們剛才說,要玩誰?”
即使程競是個遠近有名的混不吝,但繼承了父親的高大身量和母親電影明星的容貌,在少爺堆裡也屬于出衆的那幾個。
有人認出來了程競,拉住要回嘴的同伴。
“不玩誰,你聽錯了。”
程競上前一步:“郁叢是我死對頭,在我把他玩死之前,誰都不能碰,明白了嗎?”
程家在晉市勢力不小,家中不止從商,雖說這兩年有式微的迹象,但也不好硬碰硬。
幾人謹慎離開,留下程競一人。
今天跟着爹媽參加晚宴,程競沒能穿得太随性招搖,一身西裝包裹得他煩躁不已。
抓了抓梳成背頭的暗紅發絲,他暗罵一聲。
自從那天在默府見了一面,郁叢那張臉就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小時候讨厭到恨不得讓人去死的臉,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的恨意不減,但另一種情緒卻悄然滋生……比如說,他想讓郁叢露出疼痛的表情。痛苦的,難以承受的表情,完全撕碎那不可一世又高高在上的面具。
程競這兩天做夢時都在掐着郁叢的脖子,看人在窒息的邊緣爆發出恐懼與祈求。
他呼出一口氣。
轉身去尋找郁叢的身影。
而郁叢本人,正躲在一牆之隔的小休息室裡。
窗戶開了條縫隙,外面聲音随冷風吹進來,郁叢恰好将剛才那些人的話聽了七八成。
都是些老生常談,他心中毫無波瀾。
隻是聽見程競說要玩死他的時候,略微一滞,下意識生氣,但混沌的腦子給不出更多思考。
他之所以躲在這裡,是因為不想被顔逢君抓到。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剛剛在宴會上喝了一杯奇怪的酒。
入口時隻有果汁和汽水的味道,過了會兒,突然湧上酒勁,頭腦很快昏沉。
誰家晚宴上放這種烈酒啊?
休息室裡沒有洗手間,無法用冷水洗臉來清醒。他隻找到幾瓶未開封的瓶裝水,灌了半瓶,卻毫無作用。視野越來越晃,天旋地轉間體内血液也仿佛燃燒起來。
完蛋,他酒量算不上好,再繼續下去得醉到斷片。
郁叢趁自己還有意識,索性将剩下的半瓶水淋在自己頭上。
冰冷的水液觸及皮膚,流淌到臉上,終于刺激得他清醒了幾分。
他抹了抹臉,又将被沖散的幾縷頭發重新向後捋,随手扯下禁锢着喉嚨的黑色領結。襯衣領口敞開,露出裡面白皙細膩的皮膚,襯得潮紅的雙頰更活色生香。
郁叢走到門邊,鎖上休息室的門。
猶豫再三,還是沒給郁應喬打電話,他想了想,給許昭然發了定位。
【你在這兒附近嗎,能不能來接我?】
猜測過會兒才能收到回信,郁叢陷在沙發裡,仰頭靠着椅背等待。
黑色濕發上墜着水珠,光潔瑩白的額頭露出來,下面是一雙被醉意盈潤的眼,失去焦點,空洞地望着天花闆上的吊燈。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郁叢拿起來一看,許昭然已經回了消息。
【馬上過來,你怎麼了?】
郁叢艱難打了三個字。
【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