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被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先是一怔,而後扶額,竟覺得頭如同裂開般疼,李珵這就慌了,忙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兇你,你頭疼嗎?”
太後沒有回應,頭疼是一方面,耳畔浮現聲嘶力竭的聲音;“先皇後早就死了,她是沈懷殷、是沈祭酒家的女兒。”
聲音越來越大,吼得她雙耳生疼,她擡手捂着耳朵,想要将煩躁的聲音趕走。
突然間,聲音停了,耳邊又聞一聲:“阿信姐姐。”是先帝溫柔地在喊她。
先皇後單字為信,複姓上官。
太後蓦然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孩子,眼神癡惘,李珵急了,她怎地又呆了呢。
“殿下、殿下……”李珵急急地喊她,不顧尊卑地将她擁入懷中,着急地朝外看去,大夫怎地還沒來呢?
昨夜,太後陷入夢魇,是昏迷不醒的,但此刻,她是醒着的,怎麼會容忍旁人碰她,當即要将人推開。
李珵不惱,努力去哄她去安慰她,甚至大逆不道地喊她的名字:“沈懷殷、沈懷殷。”
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太後當真頓住,甚至朝她看過去,往日清明威儀的眼神,此刻透着茫然無助。
她恍惚問面前的人:“何人是沈懷殷?”
李珵咬牙,心裡将李瑜活剮的心思都有了。好端端又來生事,嫌日子過得太安穩了。
氣惱歸氣惱,她還是坐下來,攬住太後的肩膀,試圖讓她安定下來,語氣更是輕若春風:“你是沈懷殷,你是不是想爹娘了,我讓她們入宮來看看你,好不好?”
“陛下,大夫來了。”
女官的聲音在外響起,太後猛地一顫,立即推開李珵。李珵未曾料到她突然翻臉,猛地一推,直接被推下坐榻,朝後直直地倒下,後腦砸到地上,疼得驚呼一聲。
但此刻顧不得疼,忙爬起來去攔住要離開的人:“沈懷殷,你去哪裡?”
“我不是沈懷殷。”太後眼神冷冷,觸及她面容時又頓住,眼中閃過心疼。她是她的母親呀。
下一息,李珵至她跟前,握着她的手,告訴她:“我不管你是誰,你病了,得讓大夫看一看。”
“李珵,你放肆,我是你母親。”太後闆起面孔,以先皇後自居,威儀四方,但她的話已無用處,因為李珵緊握住她的手,聲音也高,像是要與她一較高低:“我母親早就死了。”
太後一呆,不免凝視着面前的新帝,在她幽深的眼眸裡察覺出什麼,随後擡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放肆。”
小皇帝竟然連養育自己的母親都不認了,着實是放肆,外人得知,必然會戳她脊梁骨。
滿殿宮娥靜靜地看着太後與皇帝,乍然見到太後動手,皆吓得跪地叩首,生怕被怪罪。
李珵被打了一巴掌,臉頰側了側,疼是疼的,擔憂過甚,便轉首看過去,道:“太後消氣了?”
“太後?”太後呢喃一句,擡頭看着自己的寝殿,淡淡的香氣從四方吹來,浮于空中,輕輕淺淺。她深吸一口氣,眼前浮現李珵的面容,白淨的面容腫了些,她遲疑地看着對方:“陛下?”
一句太後、一聲陛下,昭示着兩人權傾天下的身份。
李珵忙與女官交換眼色,女官會意,忙上前扶着太後前往床榻上休息,而宮外來的大夫将眼前一幕收于眼底。
太後身體裡住着兩種靈魂,一則是自己,一則是她模仿之人。她已無法控制自己,相反,被那一半靈魂控制着。
簡而言之,她模仿旁人,騙旁人,也将自己騙了。
女官扶着太後躺下,扯下榻上的錦帳,大夫會意,上前去診脈。
須臾後,大夫退了下去。李珵沒有走,負手而立,看着那道阻隔她視線的錦帳,心中怨念四起。
女官站在一側,不敢言語,李珵也無意去與太後計較,但她不肯吃虧,依舊走過去。
她伸手掀開錦帳,瞧見了太後驚魂不定的面容。太後聞聲,睜開眼睛,一寸寸看過去,李珵故意将自己挨打的面轉過去,試圖讓太後心疼她。
可太後眼中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