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鳥語花香,院子裡的橋下的溪水緩緩流淌,錦鯉在水下盡情地遊玩,各色的魚兒吐着水泡泡。
季凝盯着七彩錦鯉看了半晌,啧啧一聲,“小皇帝真是奢侈。”
小小的拱橋,清澈見底的水,乃至于七彩不同的魚兒,處處透着奢靡。節儉一輩子的季凝算是開了眼界,掃了一眼,她背着手往屋内走去。
春日裡陽光大好,光色落滿台階,處處透着春日裡的魅力。
季凝入屋,瞧見了窗下的‘女兒’。季凝也是正二品的官員,入朝堂進後宮,曾在太後沈懷殷手下辦過無數差事。
當皇帝親自将她‘女兒’送過來的時候,季凝一眼就認出來,那是被晉陽長公主李瑜逼着殉葬的太後沈懷殷。
事情過去五日了,她還沒從震驚中走出來,先帝視太後沈懷殷為先皇後上官信的替身,看似瘋魔,可與如今的皇帝一對比,先帝算是小巫見大巫。
小皇帝立自己的養母為皇後,若是被禦史言官知曉,天下大亂,江山動蕩。
季凝讪讪走進門,窗下的‘女兒’站起來,一襲青色家居軟綢衫子,起身時,衣袂飄曳,她朝季凝行禮:“母親。”
季凝心口發抖,不敢直視那張臉,微微一笑,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隻是以前的事情,記不清。”季明音面露苦惱,窗下的光直射而來,落滿肩際,顯得她眉目溫婉。
她醒來後,大夫說她落水感染風寒,高燒不退,燒得忘了以前的事情。她苦思幾日,依舊想不起以前的事情。
失去記憶的人多了些溫柔色,雪白的肌膚,腮凝新荔,眉尾處添了一點朱砂紅,将那股清冷壓了下去,添了些人間媚色。
歲月靜好,天地從容。
季凝背在身後的手輕輕一抖,指尖蜷曲,面上擠出些許笑容:“再過兩日,太後靈柩就要出城,你也算是太後的兒媳,随我去拜祭,上一注香。”
季明音微微一顫,腦海裡一片空白,尤其自己身上還有未來皇後的身份,她不得不點頭:“我聽母親的。”
聽到‘母親’二字,季凝腳下一軟,舌尖抵着牙關,險些蹦出些不該說的話。
季凝對太後沈懷殷的畏懼至今沒有變過,聽不得‘母親’二字,如今被小皇帝推入火坑裡,爬不出來了。
“那你換身素衣。”季凝點點頭。
再入宮的時候,季明音換了一身霜色的對襟長裙,眉若遠山,不施粉黛透着清冷月,少了那股威儀,多了些山間隐士的飄逸感。
季凝見慣太後威儀的一面,乍然見到這一幕,心口發顫,難怪小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事。
季凝覺得她這樣的面貌太吓人,讓人去取了面紗,囑咐她:“入宮後莫要與人說話,你是未來皇後,容易遭人妒忌,懂嗎?”
“女兒知道。”季明音點點頭,眉眼淡泊,神色如舊,無悲不喜,似乎融入不了凡塵世俗中。
季凝目光驚顫,轉身登上馬車,心中發顫,緊張地攥緊袖口,萬一被人認出來,自己都沒臉和人家解釋。
馬車照常入宮,停在長樂宮門前,季凝先下車,随後扶着‘女兒’下車。
長樂宮門前挂着白幡,放眼去看,滿目白色,靈幡飄蕩,莫名透着詭異。
兩人由宮娥領着入宮,入殿門,見到靈前跪坐的皇帝,季凝腳步一顫,驅步上前,“陛下。”
“卿來了。”李珵目光平靜地看着她,目光微移,放在了季明音身上,對方朝她行禮,她颔首,旋即低頭,沒有言語。
季凝與女兒一道上香,随後便走了,并沒有多加停留。
反是季明音,跨過門檻後,不覺回身,望向靈前跪坐的背影上,白色的衣裳襯得她如同雪人,跪在那裡,不動如山,似有一座山壓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
登上馬車後,季明音揉了揉前額,腦海裡什麼記憶都沒有,她詢問母親:“我與陛下相識嗎?”
“自然相識,算不得情深。”季凝睜着眼睛說瞎話,又說:“你是太後選擇的國母,你今日也見了陛下,可想起什麼了?”
季明音搖頭,露出些許痛苦,苦于不知以前的事情,見狀,季凝緩了口氣,說道:“既然忘了就忘了,你與陛下之間也沒什麼故事。”
其實,是季凝自己編不出故事來,萬一編的太複雜了,還要費心去布置。罷了罷了,就這麼糊弄去,橫豎太後已‘死’,說是太後賜婚也可。
季凝将女兒送回屋後,自己也回屋躺着了。
兩日後,太後靈柩送入帝陵,與先帝、先皇後上官信同葬。
用季凝的話說:“省錢。”免得再花錢造一座陵寝,三人同葬,省去一大筆錢。
太後去後,晉陽長公主被罰在家閉門思過,三月不得出,朝廷上下經曆過此事,皆沉默下來,就連立後一事都沒人讨論。
一場倒春寒,将原本體弱的季明音擊倒了,渾渾噩噩燒了兩日,大夫費盡力氣才退燒。
待她睜開眼,屋内光線暗淡,香爐内的安神香浮空而上,絲絲縷縷,如同雲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