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天子,心中有萬民,豈可隻裝下我一人。”季明音慢慢地收回視線,轉而看向殿外夕陽,但還是軟下語氣:“那我先回去了。”
先抑後揚,徹底将小皇帝哄好了,目光清亮如雪,顯然很高興。
季明音目送皇帝出去,自己頓在原地,殿内一片沉寂,小皇帝對她的喜歡乃至以依賴,有些莫名其妙。
她知曉皇帝在克制,不經意間露出來的情緒,讓人十分震驚。
季明音恍惚不安,目光幽暗地瞧着面前的地磚,被皇帝喜歡,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她記不得以前的事情,總覺得非善事。
聖旨早就下了,聽聞太後去前便已下旨,她就是李珵的皇後。
昭告天下,名正言順,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們。
在史冊上,她們的名字注定是在一起的。
回到寝殿,她招來女官,堂而皇之地問起皇帝之前的事情,女官笑着回答:“滿朝皆知陛下并無青梅,也無交好之人,若真要交好,她是太後殿下養大的,與殿下情分尚可,可……”
她的神色由笑轉入悲傷,滿朝皆知,太後沈懷殷被晉陽長公主拿着先帝旨意逼着殉葬。
原本母慈子孝,分明熬了過來,太後被逼着殉葬,剩下陛下孤零零一人。
季明音明白,小皇帝最親近之人是太後,但太後殁了,所以,她身邊再無親近之人。
那皇帝對她的好,過于莫名其妙。
女官說不清楚,她也不再問,何必為難人家。
暮色四合,皇帝歸來,換下龍袍,穿上家常的裙裳,長發盤起來,整個人透着青春明媚。
季明音奉茶給她,她接過來,仰首喝了一大口,脖頸間一片雪白,玉頸修長。
“陛下,用晚膳了。”女官來請吩咐。
季明音細細地瞧着她,眸光細碎,她點點頭:“去擺膳,姐姐也該餓了。”
“好。”季明音颔首,收回視線。
宮内陡然添了一人,處處透着尋常人家的煙火氣息,殿前的燈火搖曳,就連夜風都帶了人情味。
宮人都被屏退在外,李珵勤快地給季明音布菜,介紹菜色。
她的話多,但并無不當的話,她自幼入宮,跟随名師,溫潤端方,言辭舉止,都讓季明音很舒服。
雖說是皇帝,舉止并無輕浮。
兩人用過晚膳,李珵提着燈,帶她去遊廊散步。宮人都不敢跟随,唯見一盞六角琉璃燈在她手中晃悠。
清風、明月、佳人、江山、權勢,皆屬于她。
從遊廊回來,李珵送人回寝殿,自己也走了,并不貪戀,季明音甚至邀請她進來坐下,她眼睫顫了顫,心向往之,但還是笑着搖首,“姐姐早些安睡,朕先回去,待休沐日朕去找你玩兒。”
說完,她轉身,匆匆走了,背影單薄,步履匆匆。
她不僅懂禮,甚至很貼心,讓季明音挑不出毛病。
季明音照常梳洗,就寝。
天色一亮,宮人送她回去,一路平安,宮人将她送到門口,朝她行禮,回宮複命去了。
觀主等她一日,站在曲橋上,衣袂搖曳,她走過去,行晚輩禮:“觀主。”
“回來了?”觀主唇角勾了勾,眼神深邃,将面前的人打量一番,笑容玩味。
季明音聰明,明白她的眼神,坦然回應:“她很乖。”
乖得不像話。言行舉止,克制有禮,溫潤如美玉。
觀主冷笑一番,乖?敢做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與‘乖’字哪裡有牽扯,若在尋常人家,活活打死都是應該的。但她是皇帝,沒有人敢束縛她。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觀主不好揭破,語氣也重了三分:“日後你也可盯着她,凡事可為,凡事不可為,你二人商議。”
“我知道了。”季明音答應,私心覺得皇帝是個安分的主子,甚至勤勉律己。
觀主低頭看着水下的錦鯉,眸光悠遠,也不知這樁事情如何罷休。
“走吧,替你診脈,再過些時日,你就要入宮去了。”
屆時,大錯鑄成,隻能一味錯下去。
自己求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