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看一眼就知道她有壞話要說,還是落後兩步不跟上魏時有,兩個人又找了房間悄悄說壞話。
沒等林梨子說完,姜流先開口:“如果你前任帶你去吃你讨厭的東西,你會生氣嗎?”
“這是生不生氣的問題嗎?換我簡直氣死了!這點記性都沒有難怪會變成前任!哪裡是約會,是故意給我添堵!”
罵了一半看姜流的臉色,林梨子馬上猜到這個前任是誰,艱難地給自己找台階下:“我感覺……可能還有一點沒事找事的可愛吧。”
“我有腦子的。”
林梨子馬上舉手投降:“那你怎麼連時有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你們戀愛三年是通稿寫的,其實隻談了三個星期還是網戀?”
“真的談了三年。”
林梨子在心裡給魏時有豎大拇指,給姜流豎倒的:“她喜歡你什麼?還是就喜歡戀愛營業滿足粉絲?”
“她說……她天生的,特别能夠容忍别人。”
姜流沒把魏時有說的話說出來,對方大概不想收獲同情。
林梨子臉皺成一團:“時有就像我那個戀愛腦朋友,這麼一說真的該分手。”
“已經分手了。”
姜流覺得被林梨子這樣坦然地詢問也讓她覺得焦慮,但是又比面對秦知好,林梨子起碼對魏時有沒有别的想法。對于她來說向别人表達這一切就很焦慮。
“我媽媽對我不是很滿意……”
林梨子忽然說起了别的話題,姜流在桌子底下的手握成一團,她難以克制地不安起來。
“我小時候學很多才藝,但是有幾個總是做得不好。其實也沒有到非常不好的程度,就是沒辦法名列前茅。我媽媽很生氣,她覺得我做得不好是我不用心……她覺得一個人就應該唱歌跳舞畫畫彈琴什麼都好,她花了那麼多錢我應該要做得好。
“不過她從來都不打我,她隻是坐在那裡歎氣,或者吃飯的時候突然開始流眼淚。可是我覺得好可怕,我碰到做不好的事情就害怕……”
姜流幾乎要眩暈了,對方的痛苦可能是真實的,但是媽媽的在乎和能夠上興趣班的優越家境在沒能擁有這一切的人眼裡也足夠紮眼。
人往往在他人身上看見自己沒有的一切,越渴望越紮眼,擁有的人卻意識不到它的存在。
她茫然地張開嘴又合上,林梨子是真的在流眼淚,但是姜流又想吐了,她甚至很難抑制這種感覺,弓着身子發出嘔吐的聲音。
“姜流!”
姜流不止想嘔吐,她喘不過氣來,渾身顫抖,像貓一樣蜷縮成一團又倒下去。
“我沒事!”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但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好遙遠,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合上眼簾之前也沒看見魏時有的臉。
姜流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她在夢裡是一個普通外賣員,每天争分奪秒地送外賣,回家後被房東戳脊梁骨說小姑娘早出晚歸錢也不知道掙得幹不幹淨。
“你經常嫖/娼不如先擔心自己會不會得性/病!”
她把這句話壓在喉嚨裡,回家沒看到人心就緊了。出門去找附近的麻将桌,她的爸爸坐在煙霧裡貪婪地吸着别人噴出的煙圈,她沖上去抓住他的衣領:“錢呢?我問你錢呢?”
“什麼錢?我不知道什麼錢啊。”
男人油膩的臉上擠出令人厭惡的笑意,他甚至伸出手來捏她的臉:“你什麼時候結婚啊?彩禮給我保管吧?”
兩根肥大的臘腸般的手指像鐵鉗一樣夾着她的臉,頭頂的燈泡閃了一下,她忽然變回十幾歲的學生,一腳被踹出麻将室大門。
“滾你媽的爛表子!一天天要錢要錢,全花在早戀上面了,你們老師什麼時候說過要交書費!”
旁邊的人準備勸一句,看見跪在外面的是女孩又不做聲了,開口附和:“诶呀女孩子就是難管,一下子看不住就勾勾搭搭的,要我說還是古代好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是好女人!”
姜流氣得渾身發抖,但她的話沒人會聽,她爬起來默不作聲地往回走,家門口站着的媽媽掃她一眼,像看不見衣服上的腳印那樣沉默着。
“你的丈夫打了我!”
媽媽沒說話,姜流克制不住要發火,她把旁邊的書包往地上一砸:“你當初怎麼不把我扔垃圾桶!我就是當時死了也比現在活着好!”
“你說這種話,媽媽有多傷心你知道嗎?”
像擰好發條開始動的玩偶,媽媽開始聲淚俱下地指責她:“我就算借錢也要讓你上學的呀,你怎麼把你爸爸說的話當真呢?寶貝,你是我的心肝……”
鄰居從各個門内探出頭,年邁的鄰居奶奶上來拉她:“姜流,你這麼大人怎麼還把你媽媽弄哭,快點起來給媽媽道歉。”
姜流覺得想吐,她不是任何人的心肝,她跪在地上想要嘔出所有髒器,想要就這樣死去。
把錢花完的男人回家,也加入了這個搭好的戲台,在這裡合乎情理地甩了她兩巴掌:“我就說這個女兒命克我,天天摔東西,在學校和男同學眉來眼去……”
聽見眉來眼去,鄰居奶奶松了手:“别把孩子打死了,這種沒用的東西哦……”
“我哪裡打過她……”
男人的面具在進屋就卸下,姜流被揪得頭皮疼,男人按着她的頭往牆上撞,頭很痛很暈,但是媽媽的哭聲很清晰。
“我的命不好哇,生出這種女兒,上輩子欠了她的……”
“我媽媽對我好嚴格,她坐在那裡流眼淚,也不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