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快要瘋了,她人生的向上走的可能性被硬生生地摧毀了,她伸出手企圖在狹窄的縫裡解開鐵鍊,但全都是徒勞無功。時針從來沒像今天這樣轉動得快,她伸出手什麼也抓不住,隻能看着時間從她指縫間溜走。
從她踢翻第一頓飯開始,父親就沒打算給她第二頓飯,反正不會把她餓死。姜流暴怒地踹着門闆,覺得易怒是自己繼承到的唯一的劣質基因,而看着她憤怒痛苦,父親更加滿足地微笑起來。
無所事事的失敗的男人,要從欺壓折磨毆打她身上獲得扭曲的快/感。姜流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但言語依然有力:“我告訴你,你有本事以後老了别落到我手裡,我一定把你折磨死!”
房間裡有窗,雖然沒有防盜網,但也有玻璃和幾根窗條限制着人的通行。姜流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找到了小刀,隻能認命地湊到旁邊鋸窗條,幸好這裡足夠老舊,窗條潮得像海綿一樣軟,又或者早被吃木頭的白蟻咬空了。
一日一夜,她不敢合眼,恨恨地不停地鋸着木頭。姜流知道高考已經沒有希望了,但她要逃離這裡,也想再見魏時有一面。再看對方一眼,她能夠滿意地再度過不順遂的十幾年。
她聽着家裡的人都出門了,抓住硬的筆筒狠狠砸向玻璃窗的邊緣,窗戶外是條臭水溝,沒人會跑到這裡來玩耍。聽着玻璃落下去的聲音,姜流心裡的憤怒更盛。身份證好在還在她筆袋裡,姜流勉強把玻璃邊緣敲平整,又把自己的床單和幾件舊衣服一起擰成繩子,系在沒鋸開的半邊窗條上。
在臨走之前,她看了看房間,狹小陰暗背對着太陽的不到十平米的房間,容納了她十幾年的人生。她不會再回來了。姜流發現口袋裡還有一張紙片,她掏出來,發現是動物園的門票。
姜流以為自己早就把它弄丢了,但它原來還在她身上。像魏時有紮根在她腦海一樣,不負責任的,毫無理由的,莫名其妙地就待在那裡了。她小心地翻過窗戶,順着布條往下,一路提心吊膽,幸好這一次上天保佑着她。
但姜流跑出去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下了,這次夕陽和從動物園回來的夕陽不一樣,滿心歡喜變成了悲涼和恨意。她拼命地往外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跑這麼快過,她的肺快要炸開。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她隻是想要再見魏時有一眼。
太陽還沒完全落下去,姜流跑得太快,眼淚也輕飄飄地随着風離開,她不停地往前,心裡不合時宜的想到戈多,從來不會被等到的戈多。要是一直跑下去也沒關系,她的人生因為這點微末的期待變得有意義。
比如,魏時有也和她一樣承受着這樣的痛苦,魏時有也是不斷失敗着的演員,魏時有也常常覺得人生毫無意義。
但是我的人生因為你充滿了意義。
姜流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她隻是小心地想要不刻意地抓住魏時有的手,但最後還是失敗了。忽然有人叫了一聲,魏時有就轉頭過去了,她的手還落在半空,僵硬得像一節彎曲的樹枝。
她們之間總是這樣。
姜流總是差一點點,她總要用别的理由來解讀自己的感情,是讨厭是嫉妒是恨,唯獨不是喜歡不是愛。她終于跑到了學校門口,裡面的考生已經走了大半,剩下來的是還在搬行李的學生和家長。
她站在門口,像一座雕像,等待着不會走來的人。她的等待是不會有結果的,姜流終于明白。這是作為向陽花的代價,等待太陽出現,跟随着太陽的光變換着方向,但她永遠不會先開口。
後來她逃跑了,跑到了很北的地方,那裡會下雪,沒有人會說很柔軟的方言,沒有人有會說話的眼睛和溫柔的目光。她做過很多工作,偶爾在休假日拿一點錢去網吧上網,去看看魏時有的近況。
魏時有長高了,為了演戲暴瘦,傳绯聞了,辟謠了,她的生活好精彩。
姜流總反複收看一個電影,魏時有從背後抱住一個女生,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哀愁地對她說:“柳柳啊,你是我的寶貝。”
流流啊,你是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