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的動作快如鬼魅。他一手抓住油燈,另一隻手迅速劃燃火柴。
霎時間,兩團更明亮的橘黃色火焰幾乎同時燃起。
芥川将其中一盞油燈迅速放在腳下自己與敦之間的地面上,另一盞則利用羅生門擱置在房間另一側靠近梳妝台的角落。
被點燃的油燈散發出一種甜得膩人的香氣,隐隐令使用者感到頭暈。
但這點小麻煩同門口的服務生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油燈在厚厚的地毯上燃燒着。
火焰發出輕微的聲響。
三盞油燈各司其職,将門口區域大半被熄滅的光亮重新填補回來。
至此,整個房間變得明亮如新。
瘋狂沖擊的黑色發絲在這樣的光照下,翻騰地愈發厲害。
凄厲的“嘶嘶”灼燒聲裡,黑色發絲沖擊的勢頭最終被硬生生遏制。
光線邊緣炭化的發絲餘晖如同黑色的雪片緊緊粘附在地面上,不多久化為烏有。
門口的服務生腐屍似乎也被這突然增強的光明刺痛,她腐爛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一隻空洞無光的雙眸憑空出現了“怨毒”的情緒。
在這強烈的情緒中,服務生突然後退了小半步。
她的身影随之沒入門框外更深沉的黑暗裡。
“看起來不錯,我們是撿回一條命對吧?”中島敦感覺手臂上羅生門纏繞得依舊緊實。
他看着重新穩定甚至更加明亮的房間,稍稍松了口氣。
三個油燈的光源分擔了燭火的壓力,使得他們勉強能夠稍作休息。
“如果事情能真的這麼輕易被解決——”芥川的臉色依舊凝重如冰,他緊緊盯着門口那片蠕動的黑暗,和未知的走廊領域,目光如炬:“人虎,你說,為什麼一個房間隻有堪堪七盞油燈被放置在櫥窗做光源替代品?”
“隻有光亮能令她被灼燒麼?她為什麼始終站在那裡?還是說,她根本無法在我們不許可的情況下進來。”
話音落下,屋内的黑發蔓延速度陡然增快。
可惜,敦對于這樣的思考博弈實在提不起興趣,隻在芥川話音的尾聲提了一句:“也許吧?可能是他們的油燈燃料看起來不太一樣也許是特殊秘方?其餘地方我可從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香氣。”
“但不管怎麼樣,按這個燃燒速度,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響起的鐘聲之前,我們呆在這裡遲早被耗死!”
這句話宛如開啟魔盒的密鑰,使得芥川目光微亮。
“人虎,這些油燈的光下,似乎沒有影子。”
芥川頓了頓,回憶起那本旅店規則手冊,手冊前的所有規則已經被映照,但他們手中的油燈作為消耗品,根本不可能長久地使用下去。
但赫爾城規則無時不刻不在強迫人們于午夜鐘聲之後回到旅店。
同報時鐘聲截然不同的,被稱作“異常”的鐘聲不可能隻響一次,前面的規則裡根本沒有絲毫與此相關的東西被提及。
擺在眼前的,隻有被血污覆蓋的後續規則可能與此相關。
要這樣坐以待斃嗎?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分一秒流逝。三個油燈的火光成為房間内唯一的光源和生命線,橘黃的光暈對抗着門外無邊無際的黑暗與蠕動發絲的惡意。
焦糊味、腐爛味、還有燈油燃燒散發出的獨特氣味混雜在一起,構成地獄般的氛圍。
敦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裡狂跳的聲音,汗水浸濕了他的鬓角。
他死死握着油燈,手臂因為長時間的緊繃和羅生門的纏繞而有些發麻。
敦用眼角的餘光瞥向窗棂上那些暗紅色的掌印,那些疑似昨夜返回房間後的“偷渡者”們絕望掙紮的痕迹,思緒繁雜——他們是否也面臨着同樣的情況?他們最終逃出去了嗎?還是化作了發絲上新的血塊與肉屑?
“铛——铛——铛!”
兩長一短三響鐘聲之後,二人眼前的時空出現短暫的扭曲,一切好像是油畫中的場景,被潑墨其上,顯得模糊而不真切。
報時鐘聲應聲而起,十分符合他們的印象與規則記載。
沉悶、壓抑,一切的負面情緒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鐘聲之後,門口的服務生猛地擡起頭顱。
她空洞眸子裡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那些被光明壓制、在陰影中蠕動的黑色發絲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興奮劑,瞬間以比之前兇猛十倍、百倍的氣勢,如同黑色的海嘯巨浪,瘋狂地、不計代價地再次撲向敦與芥川的方向。
這一次的沖擊,遠超以往。
密集的,如同暴雨敲打鐵皮的灼燒聲連成一片,光圈劇烈地扭曲、變形、向内凹陷。
三個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被壓縮到極限,發出噼啪的爆響,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黯淡下去。
尤其是敦手中那盞主燈,燈罩内的火焰劇烈收縮,幾乎變成了一小簇藍白色的火心,随時可能熄滅。
腳下的油燈火苗縮小了一大圈,隻有被擱置在角落的那盞油燈,火光還算穩定。
一瞬間,油燈迸發出大量膩人的香氣。
“呃!”敦胸口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