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體微微一震,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那聲音裡壓抑着某種沉重的情緒,但随即又變得堅定起來,她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虛空,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智子将那串沉甸甸的黃銅鑰匙從指間取下,小心翼翼地塞回給已經幾乎失去意識的羅納德先生。
他癱軟在走廊的長椅上,像一灘失去骨頭的爛泥,任由鑰匙滑入他敞開的絲綢襯衫上衣口袋,冰冷的金屬貼着他滾燙的皮膚,他卻毫無反應,隻有喉嚨裡發出幾聲滿足的咕哝。
我面無表情地将那位糾纏不休的貴夫人引向為她準備好的客房,用最簡潔、最禮貌的語言告知她房間的位置和設施,然後迅速抽身離開。
我的職責是看守羅納德先生,但無權進入他的房間,而是選擇了他房門外斜對面的一塊裝飾地毯坐下,這個位置既能清晰地看到房門,也能将走廊盡頭那個閃爍着微弱紅光的監控攝像頭納入眼角餘光。
我必須保持警惕,不僅是對羅納德,也是對我自己可能暴露的任何一絲破綻。
走廊裡鋪着厚厚的絨毯,吸走了大部分聲音,隻剩下遠處隐約傳來的宴會殘餘的喧嚣和牆壁裡管道的水流聲,一切都顯得過分安靜。
時間在沉悶的等待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規律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擡眼望去,是那位總是面無表情的老管家,他的手正搭在一個小男孩的肩膀上。
那男孩看起來最多十歲,穿着不太合身的、漿洗得發硬的廉價襯衫和短褲,赤着腳,金棕色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和污漬,一雙大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
他被管家半推半搡地帶到羅納德的房門前。
管家用打開了門,将男孩輕輕推了進去,然後一聲不吭地帶上門,轉身沿着來路,腳步平穩地離去,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差事。
房門在我眼前嚴絲合縫地關上了。
起初,裡面沒有任何特别的聲音,隻有羅納德粗重的鼾聲。我的心跳卻莫名地加速,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脊柱。
幾分鐘後,一陣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像是小動物受傷時的嗚咽。
那聲音很輕,幾乎要被厚重的門闆和地毯吞沒,但我強化過的聽力捕捉到了它。是那個男孩。
我的眉頭瞬間鎖緊。
緊接着,啜泣聲驟然拔高,變成了驚恐的、帶着哭腔的尖叫,一聲比一聲凄厲,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和絕望。
“不……不要……放開我!嗚啊啊啊——!”
那慘叫聲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耳膜上,也烙穿了我僞裝的平靜。我猛地從地毯上彈起,身體的本能驅使我沖向那扇門,手已經擡起,幾乎要砸在門闆上。
但就在指關節即将觸碰到木頭的瞬間,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那個冰冷的、閃爍着紅點的攝像頭。
理智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心頭的怒火和沖動。
不能動。我不能進去。一旦我破門而入,我“赤目”這個身份就徹底暴露了,之前所有的隐忍和鋪墊都會化為烏有。
羅納德的警惕心會立刻提到最高,火紅眼的下落将更加渺茫。
我僵在原地,擡起的手無力地垂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
那扇門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門外是虛僞的平靜和我的焦灼,門内是正在發生的、我無法阻止的罪惡。男孩的慘叫還在繼續,每一聲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的靈魂上。
我緩緩退後一步,背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巨大的無力感和自我厭惡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沒。
我狠狠地用後腦勺撞了一下牆壁,發出沉悶的輕響,但這微小的疼痛遠遠無法緩解内心的煎熬。
酷拉皮卡,你聽到了嗎?
你就在門外,卻什麼都做不了。為了所謂的大局,為了那虛無缥缈的時機,你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在地獄裡掙紮。
你和那些冷漠的旁觀者有什麼區别?
不,你甚至不如他們,你是在默許,是在縱容!
你誰也救不了。你連一個近在咫尺的孩子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複仇,談什麼奪回族人的眼睛?
你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