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近。草地柔軟,踩上去悄無聲息。
“怎麼不進來找?”庫洛洛的聲音低沉響起,打破了沉默。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讨論天氣,仿佛剛才那個讓我差點崩潰的場景與他毫無關系。
我目光膠着在貝奇安睡的小臉上。走到秋千旁,彎下腰,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小心翼翼地将貝奇從庫洛洛的腿上抱起來。
孩子很沉,帶着暖意,小腦袋無意識地蹭了蹭我的頸窩。
我将臉頰貼近兒子柔軟的發頂,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寶寶霜的甜香萦繞在鼻尖,那是貝奇每天洗完澡後會用的味道,幹淨又安心。
這熟悉的、屬于我兒子的氣息,像是一劑強效鎮定劑,終于讓我狂跳的心慢慢平複下來,胸腔裡翻騰的怒火和恐懼也暫時被壓了下去。
我緊抱着懷裡的小小身體往家裡走,臉色終于和緩了些許,但看向庫洛洛的眼神,依舊冰冷而警惕。
懷裡溫熱的小身體動了動,貝奇半睜開惺忪的眼睛,含混地叫了一聲:“爸爸……”随即又滿足地往我懷裡縮了縮,眼看又要睡過去。
我收緊手臂,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放輕:“醒醒,今天的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啦,”貝奇在我頸窩裡蹭來蹭去,小奶音帶着抱怨:“爸爸今天回來好晚哦。”
我騰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軟乎乎的小屁股:“你跟他走了,差點把爸爸吓壞了,知道不知道?”
貝奇仰起小臉,黑亮的眼睛裡滿是茫然無辜。
我心頭一軟,歎了口氣,把他放到地上,指了指客廳:“去看會兒動畫片,乖乖待着。”
看着兒子哒哒跑開,我才轉向那個一直沉默地跟在後面,此刻正若無其事打的男人。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轉身走向廚房:“你,跟我來。”
庫洛洛放下手裡拿起的一本舊書,步履從容地跟了進來。他掃視着不大的廚房空間,語氣平淡地問:“需要我幫忙?”
“不需要,”我背對着他,從冰箱裡拿出食材,動作有些僵硬,“什麼都别碰,就站在那裡。”我側過頭,警告地盯了他一眼,然後猛地轉回去,拿起菜刀開始處理案闆上的胡蘿蔔。
廚房裡隻剩下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鍋子在竈上發出咕嘟咕嘟的沸騰聲,以及我用力切菜時,刀刃撞擊砧闆的沉悶聲響。
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我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猛地轉過身,怒火在胸腔裡灼燒。
“誰讓你去接貝奇的?!”
他關掉水龍頭,用毛巾擦了擦手,神色不見半點波瀾,甚至帶着點溫和:“你不是要去工作嗎?”
“那也和你沒關系!”我的聲音陡然拔高,情緒幾乎失控,握着菜刀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你什麼時候這麼有愛心了?會幫我帶孩子?”
我舉起了刀,銀亮的刀鋒在燈下閃過寒光,但下一秒,理智又強行把手臂壓了下去,刀尖笃地一聲戳在砧闆上。
“别總把我想得那麼壞,酷拉皮卡,”他攤開手,姿态坦然而無辜:“那孩子身體裡,流着我的血。”
他頓了頓,補充道:“總不能讓你覺得我一無是處,至少,幫你分擔一點。”
“不,”我咬着牙,重新拿起刀,對着胡蘿蔔,像是對着不共戴天的仇人:“你隻要什麼都不做,我就謝天謝地了!離貝奇遠點!少打他的主意,不然,”
我擡起眼,赤紅的瞳底翻滾着殺意:“我會真的殺了你。”
他卻像是沒聽見我的威脅,俯身撿起被我震掉的幾塊胡蘿蔔丢進水槽,然後擰開水龍頭,開始清洗旁邊的蔬菜。
“晚上做甜味的燴菜怎麼樣?”他甚至還側頭問了一句,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讨論天氣。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吼道:“你到底聽清楚沒有?!”
“聽到了,”他手上洗菜的動作沒停,聲音依舊平穩,“不過,你不能阻止我擁有接孩子放學的權利。”
“不需要!你隻是住在我家的‘陌生人’!”
庫洛洛聞言,關掉了水,水流聲戛然而止。
他站直身體,轉過來,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臉上帶着一種近乎誠懇的表情:“酷拉皮卡,我想當你的家人。”
啪!
一聲脆響。
庫洛洛眉梢微挑:“你切到什麼了?”
我低下頭,這才發現,手裡的刀劈歪了,厚實的木制砧闆竟被我從中劈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幾近斷裂。切好的胡蘿蔔丁四散飛濺,滾落得到處都是。而我的左手食指上,一道口子正汩汩地往外冒着血珠,迅速染紅了指節,也染紅了砧闆上散落的幾片胡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