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脊背瞬間繃緊,剛才那一點點松懈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警惕。
我還未及回頭,身後便籠上了一片陰影,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接着,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觸感微涼,隔着單薄的衣料傳來,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既像是安撫,又像是禁锢。我的身體徹底僵住了,血液仿佛都凝固在了血管裡。
那雙手并沒有停留太久,它們緩緩滑下,越過我的肩頭,伸向我面前的黑白琴鍵。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動作優雅得如同在進行某種儀式。然後,它們輕盈地落在琴鍵上,沒有絲毫遲疑,如行雲流水般接續了我之前斷斷續續、笨拙不堪的音符。
一段流暢而華麗的旋律傾瀉而出,将我剛才胡亂敲擊的碎片巧妙地編織進去,升華成一首完整、甚至帶着某種陰郁之美的曲子。
每一個音符都精準無比,技巧娴熟得令人驚歎,卻也冰冷得不帶一絲暖意。
我坐在琴凳上,一動也不敢動,全身的感官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繃緊到了極緻。脖頸後的寒毛根根倒豎,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胃裡再次翻攪起來,伴随着腹部那沉甸甸的、令人不安的存在感。
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奇犽呢?小傑呢?
無數疑問和恐懼在我腦中炸開,但我卻連轉頭确認身後之人的勇氣都沒有。
那段華麗卻冰冷的旋律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驟然停止,餘音袅袅,卻讓房間裡的死寂顯得更加沉重。
我僵坐在琴凳上,連呼吸都幾乎停滞。身後那人的雙手離開了琴鍵,我能感覺到他細微的動作,布料摩擦的輕響,以及那揮之不去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
我的手指還停留在冰涼的琴鍵上,殘留着方才那個人手指滑過時的微涼觸感。
胃部的翻攪感愈發強烈,腹中的那個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極緻的緊張,開始不安地蠕動,每一次頂撞都像是在提醒我此刻的脆弱和無助。
“酷拉皮卡?”門外,小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絲疑惑和擔憂:“你怎麼了?不開門嗎?奇犽他……”
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開來。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身後那個沉默的存在牢牢吸附。
他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聲都輕得幾乎無法察覺,如同一個幽靈,一個披着優雅外衣的掠食者,正無聲地審視着他的獵物。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一樣落在我的後頸,順着脊椎緩緩下滑,帶來一陣陣戰栗。
終于,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近乎歎息的氣音。
接着,那雙修長的手再次動了。
這一次,它們沒有落在琴鍵上,而是緩緩地、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重新搭回了我的肩膀。
指尖的微涼透過布料滲入皮膚,力道不重,卻帶着一種令人絕望的禁锢感,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你逃不掉。
連續的拍門聲和門外傳來的呼喊将我從極度的恐懼與僵硬中喚醒。
小傑的聲音穿透門闆,帶着焦急:“酷拉皮卡,為什麼把自己關起來?”“爸爸!”
那個稚嫩、帶着哭腔的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腦海中混沌。
身體猛地從僵硬中解脫,也顧不上胃裡的翻攪和腹中的不适。
扶住身旁的鋼琴,我踉跄着站起身,用盡全身力氣沖向房門。手指緊緊握住冰涼的門把手,用力向下壓,拉開門闆。
門打開的一瞬,那張熟悉的、瘦削的小臉闖入我的視線。
貝奇!
”他哭喊着,猛地撲了過來:“爸爸!
我幾乎是本能地張開雙臂,将他緊緊地摟進懷裡。
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這個擁抱上,剛才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不安、甚至腹中的隐痛,都在這一刻被這具小小的身體驅散、撫平。
我抱着他,手臂收緊,不敢有絲毫松懈,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我絕不能再次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爸爸,”貝奇的小手抓着我的頭發,用力把臉埋在我的脖頸間,溫熱的眼淚浸濕了我的衣領:“好想爸爸。”
我捧起他的臉,指腹輕柔地摩挲着他瘦削的臉頰,強忍着眼眶的濕熱,仔細看着他。
這才幾天不見,這孩子怎麼瘦成了這樣?
臉頰都有些凹陷了,下巴也尖了許多。
我心疼得厲害,想到他還沒打針,身體根本無法吸收營養,更是自責得無以複加。
我的目光落在他拿着槍的手上,小小的虎口處有着明顯的、已經幹涸的裂口,那是握槍太用力留下的傷痕。
“想爸爸。”孩子哭得更兇了,小小的身體在我懷裡顫抖。
他緊緊抱着我的脖子,怎麼也不肯放手。他确實長大了不少,抱着他站立,我都能感覺到手臂傳來陣陣酸軟,抱着他走路已經有點吃力了。
但這份沉甸甸的重量,卻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真實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