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但語速還是暴露了我的焦急:“……庫洛洛被貝奇關進了那個魔方裡,裡面很危險,他可能會死。”
聽筒那邊沉默了一下,随即傳來奇犽帶着幾分輕松甚至贊許的聲音:“哦?那小子幹得不錯嘛,省了不少事。”
“奇犽!”我打斷他,胸口一陣起伏:“這不是什麼值得贊揚的事!貝奇隻是個孩子!”
我扭頭看向旁邊沙發上,奇犽之前送給貝奇的那把仿真玩具手槍,它就放在貝奇的小書包旁邊。
我走過去,當着視頻通話裡奇犽略顯錯愕的表情,還有身邊貝奇不解的目光,彎腰撿起那把冰冷的塑料槍,語氣堅決地說:“這個,以後不準再玩了。”貝奇的小嘴立刻癟了起來,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低下頭,沒出聲。
我重新拿起通訊器,快速解釋了魔方的情況:“根據貝奇從那個……穿袍子的人那裡得到的信息,魔方内部的空間在每次關閉後都會重組,時間和外界同步,但裡面充滿了庫洛洛之前關押的各種東西,甚至可能有他都遺忘的危險生物。一旦進去,下一次再打開,落點就完全随機,可能直接面對緻命攻擊。”
“那太危險了!”小傑擔憂的聲音清晰傳來,“酷拉皮卡,你現在身體不方便,我和奇犽進去找吧,你不能去冒險!”
“不,”我下意識地撫上自己微隆的小腹,那裡的生命正安穩地存在着,成為我此刻最沉重的顧慮,也最堅定的理由,
“隻要把腹部用束帶固定好,行動不會有太大阻礙。而且……”我低頭看了看,隔着衣物,肚子的弧度還不算太誇張,至少我的視線還能越過它看到自己的腳尖:“我必須去。”
貝奇一直蜷縮在我身邊,抱着自己的膝蓋,小臉埋在臂彎裡,悶悶的,像個被戳破了得意氣球的小孩。
聽到我們要進去救人,他猛地擡起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抗拒和憤怒:“不要去!爸爸,不要去救他,他那麼壞!他抓走過你,他讓爸爸不開心!他是個大壞蛋!”
這孩子是真的恨透了庫洛洛,這份恨意,有太多是我無意中灌輸給他的。
我看着他因激動而泛紅的眼角,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裡的哽咽,聲音幹澀地說:“貝奇,其實……不完全是那樣的。”
我努力在大腦裡搜刮着那些被仇恨塵封的過往,試圖找出一點點能軟化貝奇态度的碎片。
太難了,庫洛洛留給我的,大多是痛苦和掙紮。
“他……在你很小,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我艱難地組織着語言,甚至不确定那些模糊的片段是否真實:“他也抱過你。你那個時候……很小一團,他……他幫你換過尿布。”
我說出這句話時,自己都覺得荒謬,但這是我能想到的、為數不多的、不含直接傷害的接觸。
“而且,那個時候,你好像……挺喜歡讓他抱着的,不怎麼哭……”
我看着貝奇依舊充滿懷疑和抵觸的眼睛,絞盡腦汁,又想起一件事:“他還給過你一顆亮晶晶的石頭,藍色的,像小星星一樣,是你抓周的時候……他放在你面前的,你抓在手裡玩了很久,不是嗎?”
我說着這些拼湊出來的、或許被我美化過的“曾經”,每一個字都像在撕扯我自己的傷口。
回憶有多匮乏,内心就有多酸澀。我不得不開始編織,試圖用這些脆弱的線索去構建一個不那麼絕對邪惡的形象,隻為了讓我的兒子不至于背負上“弑父”的沉重枷鎖。
越是往下編,越是心酸,我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
我将貝奇更緊地摟進懷裡,手掌在他微微顫抖的脊背上輕輕撫摸,試圖用體溫驅散他心中的寒意和怒火。
我低下頭,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地柔和,盡管喉嚨發緊:“其實……在你還在……媽媽肚子裡隻有幾個月大的時候,庫洛洛就開始買小寶寶的東西了。”我搜刮着貧瘠的記憶,強迫自己描繪一個從未真實存在過的溫馨畫面:“他買了很多小衣服,還有玩具,小汽車……男孩女孩的款式都有。他還……”
我頓了頓,避開貝奇探究的目光,繼續編織:“他還拿着很厚的詞典,一直在翻,說要給你取個好聽的名字,那個樣子……嗯,挺認真的。”
每一個字都像小石子投入我内心那片名為仇恨的死水,激不起漣漪,隻沉甸甸地墜落。
貝奇擡起頭,通紅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他執拗地看着我,聲音帶着哭腔,每個字都砸在我的心上:“那……我的媽媽呢?她到底在哪裡?”
我就在這裡啊,孩子……
我猛地收緊手臂,将他整個圈在懷中,指尖用力,強行壓下鼻腔湧上的酸澀,聲音低啞地回答:“庫洛洛……他知道你媽媽在哪。”
“嗚……”貝奇的哭聲終于忍不住,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和打嗝,他揪着我的衣襟,小臉埋在我胸前,悶悶地問:“爸爸……你,你生了小妹妹……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着我的心髒。
我捧起他的小臉,強迫他看着我的眼睛,用從未有過的鄭重語氣,一字一句地說:“不會。貝奇,你就是我的孩子。”
貝奇怔怔地看着我,淚水還在往下掉,但眼神裡那份被抛棄的恐慌似乎消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