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來一個認識的勾魂使者也行…
我需要新生水。
忽然,第五茗身體攔腰翻轉,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熱的?
這鬼是熱的…
頭轉過來,她才看清,是酆小洪。
來人捏上她下颌,‘喀嚓’!幫她正骨。
她的嘴終于可以自由活動了,還能閉上了。
第五茗喜極而泣,艱難地道:“新…新生…疼…”
酆小洪眉頭緊蹙,道:“我知道。”
幫第五茗正回骨,他手落下後,就在第五茗胸前停留不前,須臾,才凝了法力,從她胸前衣襟掏出新生水,将瓶内剩餘的,全部灌進了第五茗嘴裡。
第五茗恢複力氣,轉動手腕腳腕,揶揄對方,道:“還說不忙,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
随着嘴裡一點一點地吞咽新生水,她身上開始咯咯作響,骨頭、魂魄、血液…慢慢重新黏縫在一起。可摔得太重了,她一時沒能力馬上站起來,掙紮一番,索性就那麼半躺在酆小洪懷裡,聽他淡淡地答道:“不忙的。”
酆小洪說完,雙手也不停,隐了裝新生水的玉瓶,調出法力幫第五茗恢複,不僅如此,嘴上還自責道:“對不起,若不是我留上君獨自在這裡,上君也不會遭如此揉搓。”
呃…
這怎麼說呢,純粹是她自己沒事找事,造下的因,結下的果。
不應該怪到酆小洪頭上。
要說真應該道歉的,就是那些一起摔下來的人魂。
第五茗現在可懊悔在廊梯上吼那一嗓子了。
言歸正傳,她摔下樓是小事,郤人傑飛升可是大事,疑惑道:“這麼快就回來了?處理好了?”
酆小洪道:“嗯。”
太快了吧!
一臉不相信,但又不能不相信,第五茗心中嘀咕道:這仙君能力這麼高?半個時辰都沒有,就能幫一個快死的人飛升?
難怪泰山上派下來的人是他…
遠處,埭骰埭桡忙不擇路,拉住小鬼,就要看對方的臉,第五茗在酆小洪的參扶下站了起來,剛好瞧見鬼影中這一幕,搖頭歎息道:“糊塗嗎?忘記我們穿的紅衣了?”
身旁隻有酆小洪,所以隻有他聽見了,但他沒聽明白第五茗這話什麼意思,疑惑不解,錯愕萬般地低頭查看身上的紅色衣衫,呢喃道:“我沒忘。”
想了想,他氣息弱弱地道:“在望鄉台上沒尋到上君,便來了水台,剛到…一眼就尋到了,紅衣。”
咳咳咳…
第五茗羞赧,臉色青白中透着點紅,擡手一指望鄉台立柱,道:“我說的是他們,埭骰埭桡去找你了,陽間他們就出了錯,勾錯了魂,我下了望鄉台,他們沒找到你,快擔心死了。”
酆小洪順手看去,隻一眼,視線又被第五茗輕呼疼痛的聲音吸引了回來,他轉而抿唇道:“不會死。”
第五茗一怔,回頭,擰眉,疑惑道:“嗯?”
酆小洪脫口而出,道:“他們是小鬼,不會猝死。”
這段話莫名其妙,第五茗完完全全地呆住了,好一會兒,扯起嘴角,‘哈…哈哈…哈…’幾聲,才試探性地詢問道:“仙君在講笑話?”
一臉的不敢确信…
不知是冥界地府不見日光,還是望鄉台萬千燭火不夠明亮,酆小洪居然看不出第五茗的窘迫,反問道:“不像嗎?”
吞咽盡嘴裡的口水,第五茗清理喉嚨,頓蹙一瞬,舒氣,放心大膽地笑道:“哈哈哈…像,隻是沒想到仙君也會講笑話,哈哈哈哈…真好笑…啊…”
兩手雙雙捂上小腹,半彎腰身,宛若第二個‘雨無傷’。
裝模作樣…
滑稽又虛假。
可旁人好似眼瞎,等的就是這結果。
酆小洪扶住第五茗,跟着她哈哈大笑的聲音,展露笑容道:“嗯,會一些,不多,以後可以再多學一些。上君,身上可還痛?心裡可還會想着身上的痛?”
直起身來,第五茗收了笑容,擺擺手,拂掉酆小洪的小臂,挽禮道:“不痛了,多謝仙君施手相幫。”
想了想,這一路還有點距離,若是酆小洪再來這一出,她不是還得配合。
心中搖頭,她終是不能總做第二個‘雨無傷’,勸道:“仙君好像…不太适合講笑話。”
怕話說得太過了,她覺得應該先迂回地肯定一下對方,免得傷了仙者的自尊心,禍及魚池,牽連自己,笑道:“剛才…還是好笑的,就是…”
“就是…”
一鼓做氣,她指正道:“就是讓人聽着很别捏。”
酆小洪虛心接受,未反駁。
他疑惑道:“别扭嗎?剛剛同别人學的,他講了一則笑話,另一人連毀身滅魂的痛都忘了。應當是我不常講,多講一點,以後應該就不會了,那人說…玩笑話,最好止疼,也最容易讓人忘記疼痛。”
第五茗睜大了眼,附和道:“止疼?這是為了轉移别人注意力吧?”
所以,剛剛酆小洪是不想讓她注意力在疼痛上?
所以,不好笑的笑話,是為她現場編纂的?
想了好一陣,才明白了酆小洪的一番好意,她歉疚地拍着身體,擡手展示,道:“仙君别說,還挺好用的,我現在腦子裡全是你剛剛講的笑話…
哈哈哈…又小聲笑了一陣,她總結道:“多一技能傍身也是好事,還可以緩和氣氛,其實…也算是一種能力了。這技能好啊…真的好…”
若是善用的人來用,就更好了…
他們二人沒頭沒腦,你一言我一語時,埭骰埭桡終于回身,在來來往往的鬼影中,看見了那兩身不同尋常的紅衣小鬼。
埭骰埭桡頓時面色靜了下來,兩人你拉我,我扯你,嘴裡嘀嘀咕咕,腳下未做耽擱,朝第五茗二人的方向走來。
見狀,酆小洪受了誇贊,也不好再攀談更多,撿着重要的事,暗示道:“上君,不問嗎?”
第五茗也看見了對面走過來的二人,她揮手招呼,嘴上笑着反問身旁人,道:“問什麼?郤人傑嗎?”
埭骰埭桡不過十米距離,酆小洪壓低聲音,應道:“嗯,不問嗎?”
第五茗道:“仙君不是去了嗎?”
酆小洪聲音更小道:“嗯。”
聲音越來越輕,第五茗知道他不想讓别人聽見,也知道郤人傑的事不能太過張揚,捂手低語道:“鬼魂都慣會心軟,我知仙君扮鬼也不例外,何況…仙君此行,不就是為了郤人傑的事嗎。仙君所行,身體無礙便可,點飛半鬼之人,可要費不少道行法力,幸好接下來還能再走一段好路。”
比起郤人傑,她更擔心他。
明白此意,酆小洪心有動容,報平安道:“無礙,上君不必擔心。”
埭骰埭桡二人已至面前,搭手揖禮,酆小洪閉了嘴,第五茗也默了聲。
埭桡偷瞄了紅衣二人一眼,委婉道:“叫我們好尋,二位不要再走散了,接下來的路坎坷,請務必跟緊一點。”
坎坷?
對于埭桡的恐吓之言,第五茗和酆小洪不打算揭穿,他們一路走來,的确遇到不少事,面上也就默認了埭桡的請求,安靜地跟在一黑一白無常身後。
四人來到水台一側,尾随其他幽魂和勾魂使者,走上了一條長長的道路。
最開始,大家因為剛從望鄉台或是黃泉路走過來,所以一路有說有笑,相互讨論着‘地府’‘做鬼’之類的話,然後走着走着,就越走越安靜,越走…小鬼越無言,最後,不論是幽魂還是勾魂使者,都沒了言語。
他們是又渴又累。
恍一擡頭,景色早已變了一幅,長道燭火消失,天上明月可見,換而之,還有無盡天邊的薄曦晨光。
那邊際,始終沒有破曉而出一輪明日,讓幽魂們看得見希望,卻得不到希望。
慢慢的…他們腳下流動起浮雲,起初他們當那是忘川河水的水澤,直到一群趕路魂中,一隻小鬼的驚歎響徹前後,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兒。
那小鬼道:“這是高山上的嶺脊嗎?”
第五茗走得無聊,搭話道:“對啊,姑娘是大山裡來的吧。”
高而大的山脈,山頂順脊脈有路可通行,謂之嶺。
簡單來說,他們在爬一群很高很高的山,而他們走的道路,也不是尋常的上山路,而是一路所過,最高的點。
那女鬼容貌簡單,身材粗壯,嘴中氣喘不歇,道:“是啊,我家在一座山崖上,能俯瞰下面的山嶺,剛剛晃眼,竟瞧着腳下的路,有點像那日日欣賞的嶺脊。”
因為腳下行的路看着更像是平路,那女鬼有些不解,于是又問道:“我們是在爬山嗎?”
第五茗好心解答道:“也不算山,這是一整條山脈,世稱「野狗嶺」,因為嶺脊太長,和望鄉台的交界線又不清不楚,所以不到雲散,就看不出是在向上而行。姑娘倒是好眼色,一般人都要待遠處晨光變得透亮,雲霧也散去了,才能看出來。”
後面誇贊之語,那女鬼是一字也沒聽進去,她驚愕失色,跳腳道:“你說什麼!有野狗!!”
路上一壯漢男鬼,湊近,大喘氣道:“難怪!我說呢,這一段路怎麼那麼無聊,原是走得太累,大家默不作聲,是在蓄力登高。”
那害怕野狗的女鬼,因他上前,吓了一大跳,瑟縮地抱怨道:“你還覺得無聊?也不看看這都到什麼地方了。”
女鬼害怕野狗,路上大家又各走各的,她四處張望後,腳下大步挪動,貼到了她的勾魂使者身邊。
她的突然靠近,把她的勾魂使者也吓了一大跳。
那勾魂使者挺不淡定的,張皇四顧,雙手緊捂口鼻,白了女鬼一眼,倒沒有抱怨,拖着女鬼就繼續趕路了。
望着鬼差拖鬼的背影,第五茗安慰道:“哎呀,姑娘稍安勿躁,我覺得這位老兄說得挺對的,無聊不分身份…再說了,這一去,又是做人,反而是做鬼攀談的機會更少一些嘛,何不且行且珍惜?”
那兩抹背影腳下生風,哪還能聽見第五茗的後話。
到讓那壯漢男鬼全部聽了去,他湊得更近了,點頭贊同道:“還是這位姑娘說得對,悶着走,還不知道走到啥時候呢,講講話,指不定就到了。在我們村,村裡人一起行山路,就是這麼走的,眨眼功夫就到了,一點兒都不會覺得累。”
他嘴裡嘀嘀咕咕,郁悶道:“要不是我的無常官大爺悶得很…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