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旭謙回屋後,心虛的長歎一口氣,又神色慌張地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來,緊皺眉頭,口中念念有詞:“我的房間在西廂房,在西廂房,從正廳出門右拐……”
他擡頭仰望着屋頂,嘴裡碎碎念着紙上的内容,一手持紙,有節奏地拍打着另一隻手,腳下踱着步子,像是在背書。當他再次閱讀時,他不受控制的驚聲尖叫道:“用左手吃飯?!”
“少爺,吃飯了!”
他沒想到一切來得這樣突然,卻又不得不故作鎮定地邁大步走了出去。
飯桌上擺滿了珍馐佳肴,說是因為大少爺回來特地加了幾個菜。桌椅外觀簡單别緻,沒有花裡胡哨的修飾卻又别有一番情趣,給人簡潔、清爽的視覺效果。丫鬟小雲在小姐身邊伺候着,安家的老管家李伯立在桌子遠遠的地方,狐疑地瞧着這個所謂的大少爺。看似平靜的氛圍,每個人卻又心懷鬼胎。
安旭謙欲擡起右手,轉念一想,便借機用右手将菜盤向安旭冉的方位推了推,然後用左手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青椒放入小冉的碗裡,柔聲道:“小冉,多吃青菜。”
不動還好,這一舉動刹那間引來小雲的死亡凝視:“少爺,我們小姐不吃青椒,向來不吃,你忘了麼?”
安旭冉擡頭看了看對面的男子,懷疑之光從眼中稍縱即逝,繼而不動聲色地給安旭謙夾了一塊胡蘿蔔放到碗裡,補充道:“吃這個。”
安旭謙遲疑了一會兒,放松地輕笑起來:“我記得我們從小就愛開玩笑,向對方碗裡夾不喜歡吃的菜,這習慣啊,還當真根深蒂固改不回來了!”
安旭冉先是震驚,然後嘴角微微上揚了起來,擡頭和小雲對視一眼,二人會心地點了點頭。就這樣,衆人度過了一個還算愉快的晚餐。
傍晚,安旭冉的閨房内,環顧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刻而成的桌椅上細緻地刻着不同的花紋,處處流轉着所屬于女兒家的細膩溫婉的感覺。靠近竹窗邊,那花梨木的桌子擺着幾張宣紙,硯台上擱着幾隻毛筆,宣紙上是零落飄散的槐樹花瓣,細膩的筆法,似乎在宣示着閨閣的主人也是多愁善感。
“這麼多年,你怎麼不來找我?”安旭冉一瞬不順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希望為自己多年的苦苦等待尋得一個合情合理、和諧體貼的解釋。
安旭謙回想起那段艱苦歲月,臉上寫滿了惆怅:“哥也是身不由己,娘帶我出來後,沒過多久便病逝了,就連我這條命,都是一個好心人家撿回來的。因他們一家有恩于我,我便代替家主去從軍,這些年跋山涉水,抗塵走俗,有幾次危在旦夕的時候,我一想到你,便又掙紮地從閻王手中逃了出來。”
安旭冉聽聞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十幾年的委屈、思念,在此刻凝聚成一個深深的擁抱:
“哥——”
丫鬟小雲見到這場面,喜極而泣地雙手合十:“感謝上蒼,讓我家大少爺回歸,感謝上蒼,感謝……”
“小冉,從此我們兄妹二人再也不分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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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萬籁俱寂,稀稀落落地傳來街上的打更聲音,安旭冉在熟睡着,忽然傳來一陣“桀桀”的怪笑,那笑聲陰森恐怖,直教人頭皮發麻。她将被子蒙過頭頂,身體蜷縮成一團,誰知那笑聲更肆猖狂!
這是第四天了!她再也忍不了了,她一個翻身下床推開了門,連衣服都沒換,那聲音卻并沒有因為她憤怒的舉動而被遏制住。但一出門,她害怕了,雙手緊緊握住,微微地顫抖着,胸脯劇烈地起伏着,脖子上的靜脈抖抖地立起來,臉吓得煞白。
“旭冉,跟我走吧…來吧….跟我走吧…..”可駭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萦繞着,回聲袅袅,連綿不絕,将她籠罩在極度的恐懼中。
終于,她崩潰了,死死捂住耳朵,發了瘋地大肆嘶吼:“别來了!啊!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不要過來…….啊!”
安旭謙和小雲聞聲趕來,安旭冉看到了哥哥,驚慌失措撲進他懷裡,那種絕望的宿命的預感又重新降臨,她害怕會再次失去他,他那麼輕,那麼輕。
“小冉别怕,哥哥在這,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安旭謙輕撫她的後背,将她擁入懷中一陣安慰。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啊!”安旭冉雙手死死地抱住頭,還未從那種恐懼中抽離出來。
“哪裡來的聲音啊,小冉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啊!”小雲和安旭謙面面相觑,顯然沒聽見什麼聲音。
安旭冉一直沒能冷靜下來,直到在哥哥和丫鬟的陪同下,才逐漸淺眠,熬過這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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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徐徐拉開了序幕,帶着清新降臨人間。茶館揭開門闆,生爐燒水,接待者來來往往的過客。旁邊的面店也在張羅着,老闆熟練地擀面、刷水、撒芝麻、貼爐……晨光熹微人聲沸,早市風光好。熙熙攘攘人如潮,售購兩忙忙。
楚天佑一行人早早就起來了,踏上了“替人醫病,受人錢财”的道路。在包子鋪面前,五味一臉興緻盎然拉着天佑等人坐下,揚聲道:“老闆,兩屜小籠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