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趙羽天佑二人怔住了,短促而痙攣地呼了一口氣,似是生根般立在那裡。
不過轉瞬間,楚天佑便緩過神來。垂手而立,神色平靜,一身的書卷氣裡,隐約流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傲然之色。折扇輕揚,示意人起:“寒煙公子,無須多禮。”
楚天佑并不喜這些繁文缛節,但卻也會坦然接受該接受的禮數,免得讓行禮之人覺得誠惶誠恐。
“本王微服私訪,化名楚天佑,寒煙公子不必如此拘束。”
寒煙謝過起身,與趙羽相視颔首。但聞“不必拘束”幾字,舉手投足依舊恭謹狀,眼神倒是莫名漾出幾分輕松來。
波光流轉間,楚天佑安然入座,擡手撫鬓,眉目铮铮地看向寒煙:“不過,我倒是好奇,你是如何知曉我和小羽的身份的?”
寒煙微勾唇角,淺笑吟吟道:“幼時随父進京面見聖上,因未曾有過母親,當即見過一眼王後母儀天下之尊容,便記下了。”
“早聞國主與趙侯爺微服私訪,畫上的王後既是您母親,那您二位的身份,自然而知。”
帶家眷入宮面聖,想來寒煙的父親定然是個朝廷重臣了。
趙羽的眼神變得複雜而微妙,語調微揚:“試問,令尊在朝,可任何職?”
“舊朝老臣罷了,不足為道。何況如今家父已辭官隐退,卑職也着實不願提及前塵往事。”
楚天佑顯然被這個回答搞得瞠目結舌。雖沒僭越君臣之禮,可是侯爺問話,他竟就這麼敷衍過去了!
眉宇間亦是含了些薄怒,楚天佑神色稍顯凝重,隻是語氣仍是溫和:“敢問令尊名諱?”
寒煙亦是神色恬然,仰首回應:“這各人在下各人的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潔。國主、侯爺,恕卑職難以相告。”
各人在下各人的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潔。一句搪塞叫人不知如何接下句。看出來了,寒煙是個有故事的。
既是不願多說,确也不好再問。楚天佑輕攤折扇,話鋒一轉:“嗯,不談此事了。如今我與趙侯爺隐姓埋名,一方面明尋母後,另一方面暗察各地州郡為官之良莠,我們的身份,還是不必讓太多人知道的好。”
寒煙颔首會意,随即揚眉朗聲道:“卑職知曉了。既是來了臨安這地界,我哪能不盡地主之誼?盛邀楚公子和趙公子,到唯煙閣屈就幾天,也方便商讨尋人之事,二位,可願賣我個面子?”
當即省去了禮節,快速進入了角色。楚天佑喜歡這種識時務的聰明人,複而朗笑一聲,清亮且醇:“那這些時日,便叨擾閣主了!”
似是想起了什麼,楚天佑甫一開口:“哦對了,我們還有幾位朋友,不知閣主,可願……”
“既是楚公子的朋友,那便是我唯煙閣的貴客,我這就派人去請。”
“有勞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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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顔此時也回到了客棧,再看到五味珊珊兩人的面孔,無端的升起一種莫名的謹慎。一種難言的煩悶,正在從她的四肢百骸悄然蔓延。她竭力克制着升騰的萬千思緒,将焦灼和急躁緩緩壓下,卻還是被心思細膩的白珊珊看了出來。
“怎麼了傾顔,你今日好像心事重重的?”淡淡的語氣,卻似包含了一切,慰藉人心。
一雙玉手輕搭在葉傾顔的肩膀上,轉頭對上那對善睐的明眸,葉傾顔漸漸撫平了愁思,輕笑一聲:“沒什麼,就是,出門逛了一圈,有些疲憊罷了。”
丁五味一聽,兩眼泛光,圓臉立時堆滿笑意:“怎麼樣,這臨安好不好玩啊?東西好不好吃?姑娘小子都好看不好看啊?”
“哎呀五味哥,就出門逛了一圈,哪能把臨安都體驗遍了,你這也太誇張了!”白珊珊嗔怪地瞪了丁五味一眼。
姑娘小子?葉傾顔腦海裡浮現出那個登徒浪子的妖媚臉,随即憤聲咒罵一句:“糟糕透了!”
丁五味眼睛瞪得溜圓:“啊?不說是小京城麼?怎麼還糟糕透了,看來這傳聞是不可信,不可信!”
“啊?我不是說這個……”正欲辯駁之際,倏爾見門外二風度翩翩的公子踏入客棧,看見圍桌洽談的三人,遲疑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幾位是楚公子和趙公子的朋友吧?”
丁五味正襟拂袖,頗為潇灑地答道:“是啊,怎麼了?”
“我家主子有請,楚公子和趙公子已經到了,特地派我們來給幾位帶路,一同前去。”
瞧着面前兩位公子端方雅正,清朗才俊的模樣,便知他家主子也定是氣度非凡。二人衣着也得體大方,腰間都佩戴着同款白玉,連手下都穿的這麼好,這家的主子得是多有錢!
“哎呀,我還真是收了個好徒弟啊,借他的光,走到哪裡,都有大戶人家盛情款待!真是不錯!”丁五味喜上眉梢,一臉谄笑:“那咱走吧,勞煩二位給帶路了!”
唯煙閣,臨安最具牌面的樓坊,來往的門客非富即貴。同樣,也有寒煙好心收留的一些貧民,為了不傷他們自尊,他便收留他們在這做一些雜事,盡管,他從不缺人手。
此樓立在最熱鬧的花街口,背靠大河建立,盡管到那已經是傍晚,但是樓内絲竹之樂不絕于耳,燈火通明。在每層屋角懸挂八角琉璃宮燈,清風搖曳下,七彩光芒閃爍,簡直如夢如幻,又如天上人間。
丁五味一路咋舌:“啧啧啧,這閣樓也太好看了,我徒弟這是什麼時候攀到的高枝,我怎麼就不知道!”
宴請楚天佑的包廂在二樓靠窗臨河處,大開窗戶,清涼河風吹來,空靈飄渺的聲樂響起,很快包廂便沉浸在美酒、天籁和舞姿當中。
“閣主,貴賓已帶到。”
寒煙自酒樽擡眸,聲音飄飄道:“嗯。你們先下去。”
鳳眸勾勒過三人的眉眼,寒煙臉上再次浮現那抹别有深意的笑:“幾位,該怎麼稱呼?”
丁五味有模有樣地扇着羽扇,一本正經道:“在下丁五味。不知閣下怎麼稱呼?”
“不必客氣,喚我寒煙便可。”說着長臂一擺:“丁兄,請入座。”
目光轉至那清麗的黃衣少女:“這位是?”
“這位是我們公子的紅顔知己,白姑娘。”
似曾相識的一幕,使得趙羽内心不可言說的八卦本能再度覺醒,因而這話是沖着楚天佑詢疑,卻讓平日裡最克己守禮的他先攔了下來。
莫說公子仁厚不會怪罪,就算真的計較起來,也不妨事。趙羽眼角微揚,明眸中漾出滟滟笑意。
白珊珊心神一亂,見楚天佑神色尋常無異,眉梢還帶着得意微挑,說不上是竊喜抑或松了一口氣。她總歸是希冀他能在心裡為她留個位置,卻也不希望有人亂他心神,哪怕這個人是她自己。
她的羞赧于他愈加堅定的眼色中搖曳。心有雙絲網,中有千千結。暧昧若有回味,也當是這樣各自缱绻,兩不相幹。
白珊珊斂下深思,持劍施禮,端雅大方
“姓白,白珊珊。寒煙閣主,有禮了。”
“不敢不敢,還請白姑娘日後多多包涵。請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