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伏的天日适逢清晨便有些暑氣難當,不過向來早起的趙侯爺今兒個卻是因為這半身病骨而遂了某人的願。直到天光大亮,耳旁清朗起來的是叫了許久仍不知疲倦的蟬鳴,趙羽這才驚覺時候不早了。一番洗漱後,推開竹窗,熱風拂面,窗外的綠柳紅花更加明豔。
擡眼望向窗外的姑娘,或是因為等候已久也未見人醒,她正低着頭蹲跪在那兒,認認真真地擺弄着剛摘下來的木槿花,長發因為她垂頭的動作而掉下來,她嘴角噙着笑擡手将一縷碎發夾到耳後,她穿着淡金繡紋的白色長裙,陽光從外照到她身上,整個人籠罩在光暈裡,像一副美到極緻的畫,讓人看得再無法移開視線。
葉傾顔察覺身後的動靜,轉身站起繼續撥弄着指尖的花瓣,沖他燦爛一笑:“好看麼?”
趙羽愣神間“嗯”聲脫口而出:“很漂亮。”
也不知是在說這人,還是在說這花。
葉傾顔笑得更加開心:“今日侯爺氣色俱佳想來昨晚應是一夜好眠,你的傷可好些了?”
趙羽試着動了動臂膀,撕扯的痛感已沒昨日那麼強烈,便擡頭應了她的話:“無大礙了,再養幾日估摸着便可痊愈。有勞殿下費心!”
且不論他不想讓自己擔憂而脫口而出此亦真亦假之言,單瞧這臉色就大不同昨日的憔悴,葉傾顔暗念這人終歸是個底子好的,若是換上自己挨了那麼一刀,現在說不定閻王殿都跑上幾遭了。
“你沒事就好,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葉傾顔作勢欲走,轉身對上一雙閃着莫名光彩的眸子,那眼底少見的柔軟還來不及掩去:“殿下在門口候我許久,就算為了問這個?”
葉傾顔負手偏過臉去:“倒不是故意而為之,我早上去瞧了瞧陌陌的傷,回來的路上見這院兒裡的木槿開得正好,就随手取了兩朵,順便再來看看侯爺你。”
趙羽沒再言語。自己笃定不是個好管閑事之輩,縱然家國大業之外的奇聞轶事再引人注目那都于自己無幹,可适才那一句“陌陌”讓趙羽方領悟原來昨日積下的愁緒竟未解半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沉默了半晌終是支支吾吾地開了口:“那......那個陌陌,是你什麼人?”
葉傾顔笑意興然地步至他跟前,突然就想逗逗這塊千年老冰:“嗯...什麼人?青梅竹馬?不算。兩小無猜?也還差點意思......”
她就這麼在他面前故作思索地踱着步子,餘光瞥見趙羽神情冷漠,不見悲愁喜樂,葉傾顔甚至不曉得他究竟有沒有在看自己,他就站在那兒,面色郁郁,心神惴惴。
“......我昨日見他的傷比我還重上許多,他現在,可好些了?”
“他好得很。陌陌的恢複速度比我預想中要快得多。中氣也複原得差不多了,隻是這皮外傷還得養一陣子。”
趙羽的目光漸漸黯淡下去,眉尖輕輕蹙起:“那就好。那你好好照顧他。”
他生得這般好看,即便是在眉尖鑲上憂思也絲毫不減銳氣。葉傾顔看見他滿臉傲嬌卻做出這般遲鈍的反應不由得心情大好,忍不住笑了出來:“那是自然,自家兄弟還得自家人疼。”
趙羽神色一頓:“自家?兄弟?”
“是啊。八年前我王兄從朔漠将陌塵帶了回來,自此我們就一直在一起生活,我和王兄視他為手足。”
竟是......手足。
聽完這話趙羽是朗然的,他的身影映在柳樹下的光影變化間,平添了三分日光的溫柔。
葉傾顔唇角微揚,擡步走向趙羽,伸出萦繞着花香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了他的肩:“我今天心情不錯,索性賠個本兒犧牲點兒時間,與趙侯爺細細道來那些你想聽的。所以還有什麼疑問麼?”
“沒了。”
惜字如金地吐出短短二字後趙羽就那麼看着她,面色平靜,但是眉目間卻湧動着無限思緒,似在說話,似在微笑,似在表達着某些不便宣之于口的東西。
葉傾顔被他盯得怪不習慣。
“你還沒吃飯吧,我給你拿點東......”
“不勞煩了,多謝殿下美意。我先去看看老夫人。”話落,疾步而去。
葉傾顔恍然一拍腦門,淨顧着自家人了,把人家楚公子的母親給忘了,真是不成禮數!她蹿着步子緊跟着前面那人,
“哎!等等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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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前
後院偏殿的某雅間,門簾一掀,兩道璧影踏入,霎時,滿屋的榴花木槿豔色愧凋:
老人看着進來的兩人,一縷淺笑浮起:“龍兒,來得這麼早。”
楚白二人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兒臣/臣女給 母後/太後請安。”
老人無奈笑了笑,擡手示意二人起:“在外不比宮内,此等繁文缛節能免則免。”将目光掃向向楚天佑身旁恭謹垂眸的姑娘,美人髻下的眉眼浸染開韶然流光,丹唇泠泠蜿蜒一縷迤逦,單看就覺得舒服了。
“龍兒,這位是......”
楚天佑看在眼裡,微微一笑:“這位是白武将軍之女,白珊珊,已伴孩兒巡防民間一年餘久。是孩兒...”
話至半截楚天佑不禁啞然。竟已,一年多了......
初遇百花樓兩唇相接不過一瞬,唯有情思綿綿無盡期。對她的印象楚天佑未可具體而微到每個細節,可自二人相識的第一天起,從來也沒置身于什麼绮麗風流的他,為什麼一合眼,就是那個京都斜橋日影下藍衣輕衫的翩翩“俏公子”呢?
楚天佑繼而擡眸,眼中翻湧的情感猶盛:“是孩兒的知己。”
白珊珊小愣片刻,不知是動容還是羞赧。不過須臾便仰起頭,正色正言:“臣女白珊珊,拜見太後。”
老人的目光在白珊珊面上周轉了幾輪,随後眼眸一亮:“竟是白将軍之女。”仔細瞧了瞧後又不禁感歎:“像啊,這眉目間的肅然雅正跟白将軍真是如出一轍......孩子,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謝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