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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風停雨住陽光燦爛。
隐世閣裡一片繁華熱鬧。
此間茶樓一年前在京城開起來,聽名字不像個茶樓,内裡也的确豐富了些。
統共三層裝飾得富麗堂皇,好茶自是不能少,胡姬歌舞更是吸引人,自開張以來日日人滿為患,生意興隆,一座難求。
但世人不知的是,茶樓隻是個幌子,在這隐世閣的地下還有更大更廣闊的一方天地,高聳入頂的一排排書格擺滿了案卷文書,上面是朝廷官員及世家大族的把柄和陰私之事。
小到某九品芝麻官納妾成瘾卻又不能人道這種閨房秘辛,大到二品大員貪墨屯田、豢養私兵這樣滅九族的大事,可謂無所不有。
不是不爆,時候未到。
隐世閣明面上的老闆叫袁子與,字小以,二十有三孤家寡人,出身汝南袁氏,世家大族中的一個另類,早些年因看不慣世族行事作風屢屢惹禍被族中除名,如今閑雲野鶴倒是樂得自在。
這袁子與除了經營隐世閣以外還有一癖好,便是替人做文章科考并以此牟利。
每年科考之時便是他大肆斂财之際,文章俊秀、才華橫溢,替考生們代筆收取高昂的酬金,即便是被人查到隻要咬死口不承認,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雅間裡,袁子與大剌剌地斜靠在軟墊上,一條腿撐起,長臂閑散地搭在膝上,一邊慢慢啜飲今年新下來的春茶,一邊一臉哀怨地看着對面蘭芝玉樹的男人。
“我說,那個事真查不了,都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了,這沭陽公主……”
桓晏一個淩厲的眼風掃過來,袁子與立馬閉了嘴。
“那你自己去同貴人說。”桓晏垂眸拿出食盒裡的點心,慢慢品味。
點心精美香氣四溢,很美味的樣子。
“我說,什麼點心這麼金貴,連一塊都不讓我嘗。”
被噎了一句,袁子與翻了個白眼再不提查不了的事,話題換到桓晏手中的點心上。
桓晏帶來的食盒裡裝了四樣點心,花開富貴、碧波蕩漾、吉祥如意和佳偶天成,分别是粉韻桃花酥、漿果酸乳酪、金桔山楂點和藕粉桂花糕。
“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懷松你也不是小氣的人,對吧。”
袁子與伸出手就去夠點心,還未觸碰到便被桓晏“啪”地打了手,力道之大瞬間紅了手背。
“喲喲喲,你小點兒勁兒,就你這力氣若是娶了娘子,恐怕得被你折騰沒命。”
袁子與苦着臉怼他。
桓晏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口中的桃花酥險些掉了。
袁子與仍不死心,看着他那張千年不變的冰山臉,勾唇笑問:“莫不是哪家小娘子所贈,懷松視若珍寶。”
桓晏不接話,反問他:“今年春試你又賺了多少?”
說起這個袁子與一臉得意,手指敲擊桌面搖頭晃腦道:“那些個廢物家中殷實出得起銀子,我這是辛苦所得,誰叫他們腦中空空,蠢不可及。”
大夏朝子建朝以來多仰仗世家大族,前些年皇族式微,自惠帝登基以來扶持了一批又一批寒門子弟,局面似有扳平的趨勢,世族逐漸感受到了壓力,但是百年來的繁茂昌盛世族子孫早已養尊處優不思進取,或有出類拔萃如桓啟元者也是鳳毛麟角屈指可數,其他的,都是些酒囊飯袋纨绔子弟,不堪一用。
“這些人拿着你的文章科考入仕在朝為官,又将是一群禍害。”桓晏素來節制有度每樣糕點吃了一塊,便不再多吃,慢慢地又裝回到食盒裡。
“切,你以為我不替他們做文章他們就不能入仕了嗎。”袁子與撇嘴,“整個朝廷都腐爛了,又不差這一個兩個,我不願同他們為伍卻又不能如你一般……”
話題戛然而止,袁子與坐正身子伸出手,“我說你就讓我嘗一口總可以吧,今日怎的這般小氣。”
桓晏不答他的話,垂眸飲茶道:“這番話你可敢在貴人面前說。”
袁子與啞口,也歇了再跟他讨要點心的心思。
隻道:“懷松我倒是想要勸勸你,凡事看開些,不必這麼負重,活得太累沒意思。”
桓晏長指捏起茶盞,白瓷細膩瑩潤同他的手比起來倒失了幾分顔色。
“我與你不同。”他聲音淡淡,擡眸看向窗外。
日光透過竹簟灑在他的臉上,淩厲英俊的眉眼淬了細碎的金光,柔和得仿佛暖陽下的潺潺流水。
“你當放松些。”袁子與起身走到外廊下,這裡是茶樓三層,樓下便是熱鬧繁盛的街市,人來人往煙火缭繞。
“你才是這隐世閣的主人,如今手握這些人的把柄,想參誰還不是易如反掌,何須搞得這麼麻煩。”
袁子與膚色并不白,卻占了個眉清目秀姿态潇灑,長衫被風吹起,墨發飄飄風流倜傥,頓時引來樓下一衆小娘子們羞澀勾魂的眼神和嬉笑。
“證據在手定罪容易,那就太便宜他們了。”
桓晏飲盡白瓷盞中的青色茶湯,将那圓潤小巧的瓷盞握在手中,這細膩溫暖的手感似曾相識,一瞬間好似想到了什麼。
“主子。”昌平進門放下一個方匣和一封信,掃了一眼那食盒低着頭斂住哀怨的眼神默默退出。
“什麼東西?”袁子與來了興緻,從廊外走進來想要去拿昌平放下的東西,卻對上了那雙陰鸷深邃的黑眸,漆黑淩厲,好似利劍出鞘般的寒光直指向他。
“不看就不看嘛,瞪我作甚。”
袁子與掃了一眼那書信上的簪花小楷,俊秀細膩字如其人。
“是個美人。”袁子與戲谑道,“沒想到懷松千年鐵樹竟是要開花了嗎,難不成這糕點也出自這美人之手?”
他一臉壞笑看着桓晏,見他不語,湊近又問,“該不會是什麼定情信物吧。”
冷若冰霜的一張臉看向他,眸中如淬寒冰殺氣騰騰,“是我送你走,還是你自己走。”
長劍出鞘的聲音刺入耳膜,袁子與徹底敗下陣來,快速拉開距離怏怏道:“好好,我走行了吧,護得心肝寶貝似的,誰稀罕。”
長腿甩過潇灑起身,白色外衫飄飄,風流公子麻溜出門,剛一出現在廊下立時引來嬌俏甜美的女郎們叫聲連連。
與此同時,屋内一件女子的小衣被桓晏握在手心裡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