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正,天邊湛藍模糊間可視人影,翠竹軒的燈盞次第亮起。
珍珠和碧玉一前一後打簾進門,珍珠進入裡間走至床榻邊挑起垂紗幔帳,碧玉将洗漱的銅盆斤栉放好,再去衣架處整理衣裳。
“姑娘,起……”
珍珠掀開簾子想要叫阿五起床,便看到小娘子瞪着一雙大眼盯着帳頂發呆,眼下一片烏青。
“怎麼了這是。”珍珠忙查看她有何異常,“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對,我不舒服。”柳阿五趕緊拉上被子蒙住頭,“難受,胸口痛,頭疼,渾身都疼一宿沒睡,好珍珠,你去跟他說我今日還是不學了。”
“他?誰啊。”珍珠疑惑,待看清柳阿五的表情時瞬間垮了臉,一想起桓晏那冷厲冰封的臉不禁打了個哆嗦,“我算什麼小螞蚱,我不去……”
一轉頭看到正在整理衣裳的碧玉,眼珠一轉清了清嗓道:“那個碧玉姐姐,姑娘今日不舒服,你去同二公子說一下,等姑娘身子好了再去習武練習。”
床榻上,阿五屏住呼吸眨巴眼睛等待着碧玉的回答。
碧玉頓住手朝裡間看了一眼,笑眯眯道:“好,奴婢這就去,姑娘身子最重要。”
如釋重負,柳阿五默默吐了一口氣就聽碧玉又道:“二公子看重姑娘,定會讓姜太醫來替姑娘瞧瞧,還請姑娘先起身免得到時麻煩。”
好伶俐的丫頭啊,以退為進。若是告訴桓晏她生病了,以他的脾氣必定會讓那位刻闆認真的姜太醫過來給她診脈,到時候可就不是習武這麼簡單了。
阿五吹了一下前額的劉海,歇了裝病的心思。
起床。
碧玉笑了笑忙過來侍奉,“姑娘體弱,想來二公子也不會讓姑娘太累着,習武健身對您身子好,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日子還長着呢。”
阿五從鏡中看着碧玉,這個丫頭長珍珠兩歲,行事卻穩重許多,伺候這些日子處處妥帖周到。
他果然會選人。
珍珠在一旁聽得直點頭,“碧玉姐姐說得對,姑娘自小身子不好,如今再不像從前……”
發現說錯了話,珍珠愣了一下,“呸呸呸,奴婢重說,如今姑娘有了靠山也該好好調養身子,好日子長着呢。”
說完自己很滿意,朝着阿五露出燦爛得意的笑容,求誇獎。
“誰,誰是我的靠山。”阿五看着她。
“自然是二公子咯。”珍珠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她們都這樣說的,況且……”
阿五伸手去捏她圓圓的臉蛋,“這種話叫人聽見你就再沒有大肘子吃了。”
吓得珍珠咋舌忙擺手求饒,碧玉在一旁笑,“姑娘放心,咱們出了這個門絕不會多說一句話。”
阿五松手歎了口氣道:“既來之則安之,那便簡單梳妝吧,遲了又要麻煩了。”
盡管珍珠碧玉手腳麻利,阿五來到清風苑的時候還是遲了。
清風苑是桓晏居住的院子,位于府宅西側同翠竹軒位置相對,中間隔着宴客廳、假山、兩道回廊還有一個小池塘。
這裡的風格完全不同于翠竹軒,沒有花卉果樹翠竹,院子裡幹淨廣闊,一個小小的池塘,角落裡是造型奇異很像字型的假山,一旁的白牆豎了整排的兵器架,旁邊還有沙袋和各種石墩鐵塊,擺放得整整齊齊看着很是幹淨清爽,大大的院子再無其他一覽無餘。
倒是跟他這個人很像,冰冷、生硬。
再想想,宮裡的皇城司還有他宮外那間宅子的布置也大同小異,看來桓晏是個不會在居所上花心思下功夫的人,給人一種他随時都能抽身走人的感覺。
“今日遲了一炷香。”
冰冷的聲音傳來,桓晏赤裸着上身兩隻手正在輪番舉起石墩。
“是我第一日還不太習慣。”阿五趕緊解釋,垂着眸興緻缺缺也不看他。
等了許久對面沒有回應,阿五這才掀起眼皮看過去,燦爛明豔的陽光灑下将他身上細密的汗珠照得透明發亮,墨發高高束起,身上的肌肉遒勁有力,整個人在陽光下發亮。
粗臂細腰,寬肩窄臀。
“過來。”
阿五還未看完就被桓晏的聲音打斷,皺了皺眉不情不願地垂着頭走過去。
近前才看到他精壯健碩的身材充滿着男子氣概,小麥色的皮膚被汗水浸透,隆起的肌肉曲線很美,不禁讓阿五想起了激蕩的黑夜中男人在她身上使不完的力氣和欲求不滿地索取。
袒胸露乳,有礙觀瞻。
阿五紅着臉看向一旁。
東方日出,溫柔缱绻,灑下一片金光,将小娘子的羞怯放大。
桓晏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她今日穿的是他給準備的正紅色的勁裝,窄袖短衫,利落的外裙裡面是綁腳的綢褲,腳上是一雙紅色繡暗紋的長靴,發髻高高束起在腦後綁了一條馬尾。
平日柔軟細弱的小娘子陡然變得利落飒爽,雖眉眼仍怯懦羞澀,可這身紅衣恰到好處地展現了她玲珑有緻的身段,越發襯得那本就白皙細膩的皮膚嫩如凝脂。
“阿五,你來了。”二人沉默之時桓晏身後朝這邊走過來的昌平很開心地同阿五打招呼,“你今日可真好……”
話說一半對上桓晏淩厲如刀鋒的眼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忙拱手磕巴道:“主子,屬下,屬下回來……”
“沒規矩,先去領罰。”陰冷的聲音傳來,昌平冷汗淋漓速速離去。
晨風拂面,清甜舒爽。
“遲了一炷香,今日多罰練兩炷香。”桓晏收了劍,寒鐵入鞘的聲音同他的嗓音一般冰冷,不容置疑。
阿五默默咬牙擡眸,看到他已擦幹汗水的胸前脊背上大大小小的疤痕,胸口那個尤其長且深,赭紅色的一條觸目驚心,其他的傷口也已痊愈,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
她記得那凹凸不平的手感,那時不敢看,今日赫然眼前才覺駭人得很。
難怪他會有除疤消痕的膏藥,阿五想。
一擡頭對上那雙深邃幽黑的雙眸,面上驟然發燙,兩眼都跟着酸澀起來。
“去選一件兵器。”
阿五愣愣應下,走到那一排兵器架上摸摸長刀又碰碰鐵箭,一樣都不喜歡。
桓晏已然穿好了外衫,看着她如選首飾一般輕輕摸淺淺碰,一張小臉皺成了苦瓜,全是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