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到了。
客棧是一個簡易的泥土屋子,上面蓋着茅草。幾塊簡陋的木闆拼成了客棧的大門,門上的縫隙同小孩的胳膊那般粗細。木門緊閉着,鼾聲通過縫隙毫無遮攔地傳了出來。
金智媛自己轉到馬廄裡去看了看,果然有一匹垂老的瘦馬在那裡。看管的随意程度實在讓人和珍貴兩個字聯系不到一塊,就算是被一個路過小孩牽走了也不奇怪。
就這樣在馬廄旁守了一會。天空變成暗淡的淺藍,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女俠,是你寄放的馬嗎?”
“不是,”金智媛好如被人從夢中敲醒,精神陡然一震,又改口說道:“是我的。”
一個裹着頭巾,挽着袖口的年輕人利落地站在金智媛面前,露出了他破缺的門牙,毫不避諱地咧着嘴開朗地笑着。
金智媛看着這個左邊門牙隻有一半的年輕人,并沒有出示玉牌,而是直接說:“既然你來了,就幫我把馬牽出來吧。”
年輕人搖了搖頭,說:“女俠,你得給我玉牌。不然就是你認錯馬了。”
金智媛這才從腰帶中摸出玉牌遞了過去。
接過了玉牌,年輕人拿在手中掂量了幾下。金智媛也聚精會神地看着,她也很好奇,年輕人究竟要怎麼辨别玉牌的真假。
不料年輕人一屁股在草料堆上坐了下來。
“這是做什麼?”金智媛疑惑地問道。
“再等等。”年輕人擡了擡下巴示意遠方。
金智媛循着方向看去,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豆芽一般的亮點。明亮的豆芽一跳一跳地,穩穩地向上登攀。
豆芽逐漸飽滿,變成一個光亮的木魚。地平線就像被融化了,出現一道圓潤的下弧線。
兩人無言地注視着太陽的變化。
少頃,太陽徹底跳将出來,變成了渾然天成的圓。無限的光亮迸射而出。
金智媛跟前的地面上,出現了五彩斑斓的光。
年輕人正高舉着玉牌對着太陽。陽光經過玉牌,在地面上映射出七彩光芒。
“女俠,你牽走吧,”年輕人閉着一隻眼睛,透過玉牌看向太陽,“馬的歲數大了,要悉心照料才走得遠些。”
~
金智媛額外要了一匹馬,一匹健壯的騎着,一匹老的放長了繩索牽着。
老邁的馬在前面領着路,年輕的馬在後面收着步子跟着。好在老瘦的馬兒步子也并不慢,或許不久就能抵達葬劍峽。
天空已經變成了沁人心脾的淡藍色,趕路的時間好似也因此縮短了不少。
老馬并沒有直直地領着金智媛向東,而是先向北走了很長一段距離。試劍大會結束之前,這條路上的行人一向很少。
如果對年輕的劍客來說平安院是祈福之地,象征着大吉,那這條路就一定是大兇。這是通往葬劍峽的路,棄劍也許對年紀大的人來說是一種告别和解脫,但是對年輕人來說,更多是代表着失敗。
試劍結束之後,這裡的人會多得多。但也并不是真的丢掉劍就隐退了,大多隻是失意之後的負氣之舉,回到家裡又得重新打造一把。
反複無常也是年輕人的常态了。金智媛心想。
金智媛倒是樂得走現在這樣清淨的路,要不然讓人看到她神神叨叨地帶着兩匹馬趕路,指不定怎麼說她呢。
走到最後一個驿站的時候,金智媛往京城去了書信。
從這裡開始,領頭的老馬便開始不走尋常的道路,向着草木茂盛的地界當中去了。
一人二馬,由清朗進入了晦暗之中,僅憑着樹葉間透漏下來的微光,勉強地辨認着腳下的路。
很快,金智媛放棄了騎馬,盤曲交結的枝子和樹木擋住了她的去路。放走了騎來的馬,金智媛自己抽出佩劍走到最前方,劈斬開虬結的植物與樹木。
金智媛自認手中拿的也是一口上好的配劍,在行進的過程中還是難免感到費力。斬斷一些零散的枝條自然不在話下,但是一旦這些看起來細細的,并且還很柔軟的莖盤繞在一起,斬斷就變得異常地困難。
沒一會,金智媛的劍上就滿是綠色的植物汁液,劈斬的觸感也變得生澀。不同種類的枝條繁密無序,看得人眼花缭亂。金智媛咬緊了牙關,把枝條攥做一把,用勁地砍下去。還得小心那種長了刺的枝條,密布的尖刺輕而易舉地就能紮手掌裡去。
金智媛不停地确認老馬前行的方向,再在正确的方向上開辟出全新的道路。在她們的身後,健康的枝條和樹幹掉落了一地。漸漸地,金智媛發現眼前越來越亮了。她卯足了勁,加快了步伐。
長劍在枝條劍發出了滋滋的嗚咽,金智媛一用力,順着鬓角滑下的汗水抖落到了地上。
光亮傾瀉過來,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