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的意外,對習慣平淡日子的小魚來說,是夜裡也得輾轉反側的離奇夢境。
于另一方,卻不過随手為之,轉頭即忘。
鑒寶大會舉辦在即,無論是中原的武當、峨眉等名門正派,暗處裡埋伏窺伺的天蓮宗、無影門等邪.教魔門,皆如過江之鲫般湧向漣城。
城裡近日最熱門的賭局,便是押寶圖最終花落誰家。有人押魔教之首“天蓮宗”,但最大的熱門,仍是衆人心知肚明的例外——雲陽宮。
尋常人或許不知道它的鼎鼎大名,但隻要是混江湖的,便不會沒聽過這如雷貫耳的三個字。好似一座隐于雲中的巍峨高山,雖不常顯于人前,卻始終矗立在江湖之巅,令人仰望。
論起雲陽宮的特殊地位,大多數人隻知道幾個雲裡霧裡的傳說,譬如創派宮主劃昆侖為界,得天賜金烏為旗;每任武林盟主上任前必得前往此地,得宮主親書方可襲位雲雲。
其實,雲陽宮分主脈和庶支。主脈即宮主一脈,謹遵祖訓,隐居昆侖,世代修習唯有嫡系血脈才能修煉的“雲陽訣”,越往後修行越難、威力越大,其亦憑此獨步江湖。
至于雲陽宮庶支,則如蛛網遍及江湖,或為商賈,或為俠士,或隐于市井,在江湖織就一張龐大的勢力網。
在普通人眼裡,雲陽宮神秘而強大。而對武當、少林這些真正的武林大派來說,雲陽宮的來曆既離奇也簡單。
簡而言之,雲陽宮創派時間,幾乎和本朝建立的時間一樣長,與這次的“前朝遺寶”亦是淵源頗深。
據傳,雲陽宮創派之主,正是本朝開國皇帝第四子,一門雲陽訣神功蓋世,助父征戰四方,并在最終大戰上,親自斬哀帝于劍下——
伏龍山河圖正是此戰的戰利品之一,史書上因此載有皇四子“戰神”的美名。
有如此聲威,不免招來彼時的太子忌憚,為免兄弟相殘,也不忍初定的天下再起紛争,待到王朝建立,皇四子主動退讓,放馬于山、隐居昆侖。
為表彰其功德,當朝朝廷也默認了雲陽宮在武林的超然地位,上百年下來,方造就雲陽宮如今“昆侖之主”的赫赫威名。
正因雲陽宮與皇家關系匪淺,面對雲陽宮主脈來人,漣城城主才會這樣做低伏小,讓出後宅予其駐跸。也因此,本次的“伏龍山河圖”最終會落到誰手裡,衆門派也是心照不宣——
畢竟是富可敵國的寶藏,就算朝廷近年來對江湖的掌控變弱,也不會真任由這樣的寶物落在閑雜人等手中,隻有物歸原主,送回雲陽宮才是最好的選擇。
*
大會舉辦前第二日。
時間越近,混入漣城的三教九流越多,不僅擠得全城客棧爆滿,各類沖突事件也是層出不窮。
幾次紛争後,最有名望的武當派不得不聯合各大門派定下規矩、約束弟子,才勉強恢複秩序,不至于滋事擾民。
這種場合,不免有人提出要不要請雲陽宮出馬,一并主持大局,可惜那輛雪白馬車自打進了城主府就再未現身,和進城時的高調截然相反。旁人連這回來的主事者是哪位都不清楚。
幾個大派聚頭商量了一回,用上好灑金箋寫了封鄭重的拜帖,武當派長老親自執筆,末尾還蓋了白道諸派的印鑒,讓人緊急送去城主府。
作為最被主子信重的侍女之首,星若得知此事,不敢怠慢,親自從門房處取了帖子,匆匆回轉,欲要呈給主子查看。
她與從人轉過回廊,正要邁進城主讓出的主院,東邊近角門的假山下,忽有吵鬧聲傳來,其中的暴躁男聲竟有兩分耳熟——
“臭丫頭,趕緊把那盒金烏玉簽交出來,大爺就饒你一回,否則今天非得新仇舊恨一起報了不可!”
“金烏玉簽”四字讓兩個天蓮宗人一愣。從人驚疑不定,星若柳眉微蹙,擡手示意他噤聲,悄然朝那方靠近幾步。
且把時間轉回昨天。
來來去去一番波折,小魚本要賣給城主府的魚莫名換了買家,還财大氣粗地拿金葉子當定金,囑咐她每日清早前來送魚。
所謂有錢不賺王八蛋,東家這般大方,她當然不能怠慢,于是一大早就拎着滿滿魚簍出門送貨,惹得師傅好不稀奇,“莫不是打雞血了,往日也不見這麼勤快”。
好吧,其實小魚也清楚自個心思。
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個難得一見的俊公子,她心生搖曳不很正常麼?何況這位還曾為她“出言解困”,避免了被城主算後賬,人美心好,誰能不多惦記幾分呢。
今早趕到城主府,不被待見的她一拿出金烏玉簽這件信物,就被人殷勤請進來,負責此事的天蓮宗護衛查過她的身份,随口就讓她把東西送到主院的小廚房去。
過來的路上,小魚本還激動忐忑,暗暗想着會不會再度“偶遇”個誰,結果碰見的除了雜役就是婢女,繞了好些冤枉路,才找對地方。
結果,剛到這就有個大驚喜等着她——昨日見過的灰鼠皮坎肩管事趙三,突然冒出來把她堵住,張口就是索要天蓮宗給她的信物金烏玉簽,不給就要報之前的仇。
此人叉腰咧嘴,一臉不懷好意,“再不給,大爺就上手搜了,摸到哪碰到哪可别賴我!”
小魚把魚簍護在身後,不甘示弱瞪着他,“呸!做你的春秋大夢,這是雲陽宮交給我的信物,你敢強奪,就不怕被貴人怪罪嗎!”
無論如何,氣勢不能輸,就算不清楚“雲陽宮”究竟有多厲害,能扯起來做大旗就不能放過。
别說是金烏玉簽,屬于她的東西,哪怕一個銅闆旁人也休想搶去!
“是又怎麼樣,貴人才不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趙三逼近兩步,獰笑道,“何況,你個小漁女也配和雲陽宮沾上關系?實話告訴你,是李管家叫我來的,他的意思就是城主的意思,識相的就趕緊把東西交出來,不然……”
沒等此人說完,小魚先下手為強,猛地朝他面門灑了一把偷偷抓的沙土,趙三嚎叫着捂住眼睛後退,她趁機帶着魚簍就往外跑。
誰想,裝滿的魚簍實在太沉,拖慢了她動作,剛跑出三四步就被大手拽住發辮往後拖去。
“賤人!”趙三暴怒地将她甩到假山前,小魚後背重重磕到嶙峋硬石上,唔地痛哼,但她仍揚起頭,渾身肌肉緊繃,準備拼盡全力與他厮打——
不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輕易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