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房間,隻能聽到她撕下一瓣瓣饅頭,與他咀嚼食物、緩慢下咽的輕響。過程中,二人近在咫尺,呼吸可聞,但周身卻像裹着層無形的冰殼,始終萦繞着股凝滞不散的緊繃感。
這景象,好像前兩日的輕松氛圍從沒存在過,二人一直就是這麼疏離陌生,靠近半點都會刺傷彼此。
待他咽下最後一口吃食,小魚打濕手巾,默默為二人擦拭幹淨,中間沒有多看他一眼。
打理完畢,她起身便要離開,孰知剛邁出半步,靠近他的那隻手臂就被用力拽住、往回收攏——那瞬間,力道大得竟讓她身子都趔趄了下。
她險險站穩,驚愕回眸。
迎着她吃驚目光,忽然做出意外之舉的元霁月沒有收回手,他掌心滾燙,動也不動,凝視她的目光複雜深重,整個人充斥着難解的矛盾感。
對視許久,元霁月喉結滾動,終于開口,“我剛剛……”頓住,眼睫極快眨動,他硬生生轉了口吻。
“既已決定了,你務必記得提前服下紅丸,不要直接接觸黑丸,一切以安全為重。”
小魚鄭重點頭。
說完這句,榻上人還是沒放開手,眨也不眨地望着她,鳳眸幽深得仿佛藏着千言萬語,但說出口的到底隻有一句。
“小魚姑娘,着實多謝,若有以後,元某定當厚報。”
*
小魚不知道,雲陽宮三公子的一句“定當厚報”,是多少江湖人夢寐以求,足以一步登天的承諾。
隻是她從頭到尾,壓根沒想那麼多,隻是念着必須得把人救出來,至于什麼報不報答,壓根就還沒想到那兒去。
眼下,見他好似很在意,攥着她手臂不肯松開,大有她不答應就不罷休的架勢,小魚也不好反駁,隻得随口應了聲:“行行,報答嘛,知道啦!”
元霁月聞言,緊抿的薄唇終于松動,緩緩放開了手。小魚重獲自由,正要去整理食盒,大門口忽起異動,兩個守衛的恭敬聲音穿透艙壁傳進來。
“屬下見過主上!”
刹那間,寒意順着脊梁骨直竄天靈蓋,小魚下意識滑魚般退到簾幔的陰影裡,伏地埋首,鼻尖緊貼着織錦地毯的暗紋,恨不得打個地縫把自己藏起來。
完了!幕後真正的大魔頭來了,他們之前可是在茶鋪裡見過,要是被此人認出來她的臉,可就什麼都完蛋了!
小魚心跳如雷,這時候隻能念天念地念菩薩保佑,眼下這關一定要讓他們平安度過!
此時,門口那人已經大步轉過屏風,身形昂藏面容英朗,烏黑長靴一步步踏近,目光彷如鷹隼,直直落在榻上人的身上,裹挾而來的威壓幾乎讓空氣凝固。
若不是餘光瞥見桌上沒吃完的早膳,秦仲淵壓根就沒注意到旁邊地上還跪着一個人。
下一刻——
“這就是你們準備的膳食?!如此粗陋,爾等膽敢怠慢!”
聲如沉雷炸響,驟來的斥責聲震得小魚腦子嗡嗡,胸腔血氣湧動,整個人顫抖得快要維持不住伏跪的動作。
豆大的汗珠順着額角滑落,為了撐住,她死死咬住下唇,鐵鏽味在口中漫開。
“秦仲淵——”
突如其來,是元霁月沙啞的聲音。一聽他開口,秦仲淵立刻被吸引走所有注意力,快步走到床榻前。
不等他說話,榻上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秦仲淵登時手忙腳亂,想要上手幫他順氣,卻被其一把拍開。
直到咳得蒼白臉色泛起豔麗嫣紅,好一陣,元霁月才緩過氣來。
“咳,怠慢我的究竟是誰,你心知肚明。”他神色極冷,神色目光嘲弄地投向門外,緩緩道,“明知我無力行動,卻任由我在此自生自滅,秦仲淵,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