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早年有幸,遠遠見過三公子一面,當真芝蘭玉樹恍若天人,其身旁近侍亦是個個才貌雙全,這位星若姑娘便是其一,誰曾想今天……唉,她眼下住在天字五号房,西街文墨齋正要送一批筆墨過去,尊使便随他們一起入内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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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鋪老闆看似老态龍鐘,真辦起事卻極為靠譜利落,一刻鐘,小魚已經換上文墨齋夥計的衣裳,頭發束起眉鬓塗黑,乍看完全就是個小哥的模樣。
跟着同伴踏進客棧時,正好碰上那群黑衣人大步往外走。領頭大漢手上捧着一細長木匣,神色好不珍重。
小魚不動聲色往回看,就看那大漢把木匣仔細綁在馬背上,旋即翻身上馬,沉喝一聲“回城門口”,旋即領着屬下離開,可謂來去如風,半點不耽擱。
那木匣裡裝着什麼?會和他們有關系嗎?
将疑問暫且藏到心底,小魚一路規規矩矩進客棧、上二樓,走到最裡間的天字五号房,那名跟在星若身邊的随從當即喝住二人。
旁邊的文墨齋夥計不是頭次過來,忙賠笑解釋,“上次姑娘嫌棄送來的顔料不全,小的們連忙回去翻出了上好朱砂和赭石,和新的紙墨送來,勞煩大哥進去通傳一聲。”
下盤沉穩、手不離劍,這名随從一看就是功力深厚的練家子,将二人打量再三,沒瞧出異樣,這才冷哼了聲,把門打開放他們進去。
天字房皆是套間,外頭客廳冷冷清清,沒見到主人影子,小魚視線落到屋門半掩的裡間,用眼神示意文墨齋夥計等在外頭,自己提着東西走近,頓了頓,推開木門,緩緩步入。
日光斑駁灑下,屋内陳設簡單,稍微顯眼點的就是西窗下的紅木書桌,此時桌上淩亂擺着用過的畫筆、墨碟、顔料等,還有一張攤開的雪白畫紙,紙上依稀可見是寥寥數筆勾勒出的某個輪廓。
書桌後,一襲素色羅裙的清麗女子正怔怔坐着,沒管滿桌淩亂,側臉望向窗外某處虛空,神色空洞裡夾着厭倦。
“把東西放下,你出去罷。”
星若動也未動,悅耳嗓音毫無溫度,再無昔日初見的溫柔可親。
她話音落下,進屋的文墨齋“夥計”卻未離開,而是低着頭,用一口土音濃重的怪異腔調解釋。
“姑娘先看看這次的顔料,是否齊全了,還有一味石青店裡沒貨,最遲明日就給姑娘送來……”
邊說,小魚帶着東西唯唯諾諾靠近,做出一副要将顔料給星若過目的架勢,餘光悄然落到桌前攤開的畫紙上,仔細瞧去。
隻說那束發垂纓的輪廓,精工細描的丹鳳眸,饒是五官還沒畫全,也讓小魚一眼認出——
眼前這畫,和城門口,天蓮宗用來辨認搜查之人的“三公子畫像”同出一手。
好吧,破案了。領頭大漢拿着的木匣裡,裝的就是星若畫的畫。難怪說,短短兩天,這些天蓮宗人就能拿出這麼多生動逼真的元霁月畫像用來找人,畢竟,世上還能有誰比貼身侍女更清楚自家主子長相的呢?
小魚一邊把顔料慢慢擺出,一邊飛快看了眼仍未轉過頭的星若。
先是被迫叛主,眼下又替魔教畫了自家主子的通緝畫,星若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貌似不怎麼心甘情願呐。
——星若說過,她出身貧家,是被三公子援手才脫離苦海。即便秦仲淵一再用她親人相威脅,星若仍是在最後一日,才托她送出那封表示屈服的密信。
思緒如閃電交錯,小魚心下有了決定,借着俯身瞬間,猛地從袖裡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抵在女子脆弱脖頸,一氣呵成地低聲威脅:
“侍女星若,不得出聲不得動作,我說什麼你做什麼,否則休怪我手上利刃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