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青》
文/醉朝朝
細雨過後,垂枝櫻一夜盛開綴滿街頭,給安城染上明媚盎然。初春的陽光穿過街巷的柏樹林,在青瓦紅牆投出罅隙斑駁的光點。
南湖路沿街。
午後車流變得慢懶,路兩側的光影和綠蔭晃出甯靜惬意。在一樹樹陰影下,三五成群的學生搬着月亮椅坐在畫架後,手起筆落間,沿街風景被複拓在畫紙上。
宋穗歲坐在一片藤蔓前,水粉筆杆戳了戳下巴,她又一次擡頭望向街對角的咖啡店。
南法風的咖啡店被籠罩在洇了綠意的陽光下,慢調的爵士樂順着風飄到巷尾。木窗台的玻璃被撐開,台面上擺了盆小葉栀子花和一隻搖爪子的招财貓。
男生沒再露面。
宋穗歲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畫架上的畫。
八開畫紙上,大片的春日青鋪色裡,男生穿了件薄荷綠的短袖襯衫,肩脊清癯挺直。他指尖微彎,捏着咖啡杯像是在做拉花,掌骨微微凸出淡青筋絡。
隻不過,他的臉始終空着。
算了。
也不是非要畫清楚那人的臉。
她隻是被男生透過木窗台擡頭的瞬間給惑住了,那一瞬像是春破冰寒萬物複蘇。
宋穗歲揚了揚眉,用幹淨刮刀上最後一點顔料,将男生的側臉隐在木窗台的栀子花後,隐隐綽綽中反而更顯慵懶感。
完美!
她打了個響指,臉上露出滿意的小酒窩。
“魏越,把大家的畫收一下。”眼看時間差不多,帶隊老師喊了聲,準備結束這次寫生。
被叫到名字,魏越從一群人中間站起身。他之前也是畫室的學員,今年大一,趁着周末來畫室做助教。
順着一排排畫架收畫,直到收到宋穗歲的畫時,魏越面露詫異。
畫室這次外出寫生的題目定為“見春”。
大家普遍選擇滿巷的垂枝櫻來畫,再有的也不過是畫了隻打着盹的布偶貓躲在紅牆下的一束微光裡發懶。
而宋穗歲……
“學妹,畫人像是不是有些偏題了?”魏越溫和地笑笑,“用色也很大膽。”
春日青,介于薄荷綠和淺灰藍之間,飽和度高,鮮豔亮麗,一般很少這樣大面積地選擇鋪色。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宋穗歲這幅畫畫得很好,幹淨清透,就連光影都恰到好處。
“不可以麼?”宋穗歲眨眨眼,一臉無辜。她生得好看,高馬尾被紮起,勾翹的眼睫染上絲倦意。
太陽底下坐久了,她困地想要流淚。
魏越還想說什麼,但宋穗歲填完最後的細節,幹脆地撕下畫紙四邊的美紋膠。
她伸手将畫紙遞給魏越,明顯一副沒有聊下去的興緻。繼而窩在月亮椅上捧着一小盒旺仔喝,像極了畫裡那隻發懶的布偶貓。
“……”
魏越拿着畫,站在原地沒走。
他其實是有點喜歡這姑娘的。但明裡暗裡追了小半年,小姑娘愣是沒給他一點反應,直到現在連微信都還沒加上。
魏越餘光瞥到畫架底下放的顔料盤,趁宋穗歲沒注意,他假意轉身路過時腳尖一勾,将沾滿水粉的顔料盤打翻。
“啪”的一聲,顔料盤被倒扣在地面的透明塑料布上。
顔料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灑了一地,連帶着一沓剛剛拆封的畫紙也遭了殃。
“抱歉啊,學妹,我沒看到。”
魏越往後退了步,清秀的臉上滿是歉意,他瞧着宋穗歲沒有生氣,才又說,“要不,學妹加我下微信,打翻的顔料盤和畫紙我按正價賠給你,行嗎?”
“……”
宋穗歲撩起眼皮,沒表情地看着魏越。
如果她沒看到他伸腳尖,可能就真信了。
“不用,我沒微信。”她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上面戴了塊嫩粉手表,疑似小天才。
“?”
魏越的臉色崩裂一瞬。這年頭誰會沒個微信?擺明不想給而已。
“學妹,留個聯系方式吧。這事畢竟是我的錯,我請你喝奶茶當賠罪?”
魏越還在糾纏,宋穗歲忍着煩躁,腳尖從污糟的塑料布上挪開。
她随手撕下一張白紙,用碳素筆寫下畫紙和顔料盤的牌子,塞給魏越。“你可以按這個再買一套新的,送到畫室前台。”
“畫室前台”四個字被她說得一字一頓,直晃晃透露出她并不想和眼前這人産生交集。
她剛說完,路邊折出團影子,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他們面前。
後排車窗緩緩降下,女人保養得當,高貴的氣質撲面而來,“穗歲,回家麼?”
宋穗歲眼睛一亮,她揮揮手,應了聲。
然後把混了顔料的塑料布、顔料盤和畫紙統統扔進垃圾桶,沒再給魏越一個眼神,便轉身上了車。
“媽媽,你今天怎麼親自來了?張叔呢?”
宋穗歲軟糯地喊出聲,眼睛卻盯着裴宜身後看,像隻找食的貓。
“給張叔放天假。”裴宜笑了笑,取出紙袋給宋穗歲,順便刮了下自家女兒的鼻子,“西街的栗子撻,特意繞道去買的,就知道你愛吃。”
宋穗歲臉頰上的酒窩更甜了,飛快打開包裝,栗子撻的香醇飄了出來。
“世上還是媽媽好。”她感慨,“上次爸爸竟然給我買桃子味的,害我差點過敏。”
“回去媽媽幫你罵他。”裴宜皺皺眉,目光落在宋穗歲的手腕上,她問,“對了,你的手表怎麼忘了充電?”
“唔。”宋穗歲咬了口栗子撻,含含糊糊地說,“下午着急出門畫畫,忘記了。”
她晃了晃纖細的腕子,手表受到感應亮了屏。
右上角的電量格發出紅色預警,還有不到5%的電量,定位标志也一直在閃,提示主人電量不足。
這些信息都和裴宜的手機關聯,會實時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