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路的轉角有一條創意街區,是去年安城政府牽頭建設的。靠近馬路這邊入駐的全是吃的,其中一家市井風格的燒烤店已經開始往門口鋪攤。
“阿己,别忙活了,”高山從陳紀淮手裡接過一盤蝦尾,“你說我要不要去對面買兩杯奶茶?”
高山塊頭很大,像個練體育的,但他頭發有點長,燙了卷,紮了個小揪頂在腦袋上。他一說話小揪就一晃,“一會兒給郭清越她們喝。”
陳紀淮沒理他,蝦尾放下後在簽單上劃掉菜品,“烤串還要等。”
他又補了句,“她們來了應該能上。”
他穿着燒烤店的紅黑圍布,在熱鬧的煙火氣裡依舊站得直挺,說話也依舊冷淡淡的。高山一直覺得陳紀淮身上有股勁,是跟他們、跟學校裡的學生都不一樣的那種。
高山砸吧砸吧嘴,“阿己,講真心話。以後我不在莊哥這幹了,你一人行嗎?”
陳紀淮和高山其實并不是在這家燒烤店認識的,他們一年前在另一區夜市的一家店裡打工。
陳紀淮去應聘的時候,高山比他在那家店早幹半年,也比他大半歲,算得上能給陳紀淮當哥。
那會兒,店裡打工的那群小年輕都不喜歡陳紀淮。
覺得他性格古怪,也不熱絡聊天打诨,說幹活就隻幹活,休息的間隙也不和大家玩,反而掏出書做題。這在這群沒怎麼上學就出來闖社會的人裡顯得分外裝逼,于是大家就開始找他茬,給他下絆子。
社會小年輕有社會上的辦法,整人都不是明面上的,卻損得很。但陳紀淮從不理睬,隻要不影響他工作,不影響他拿工資,他照樣該幹什麼幹什麼。
這種被無視的感覺讓這群人更窩火了,于是變本加厲,謀劃着要讓陳紀淮吃個大苦頭。有一次高山實在看不下去,就站出來替陳紀淮說話。對面小年輕反而不幹了,大家語氣一發沖,幾個人就打了起來。
最後的結果是,這群臨時工全部被那家店老闆清退了,也包括高山和陳紀淮。
高山覺得是自己連累了陳紀淮,接下來的日子一找到什麼靠譜的活就帶着陳紀淮一起做。
再後來,一來二去的,高山和陳紀淮反而成了搭子,這家燒烤店也是倆人一起來應聘的。
可是,現在高山也不能在這裡幹了。但他并不後悔。
見陳紀淮不理他,高山又問了遍。
“你擔心我不如擔心你自己。”陳紀淮無奈。
高山傻樂了樂。
“高山來了?請朋友吃飯呢?”走來一男人,個子不高有些發福。是燒烤店的老闆莊哥。
下午這會兒燒烤店還不算正式開始營業,人流量少,沒幾桌人,莊哥抽空來外面找了趟高山。
“莊哥。”高山起身,撓了撓後腦勺,“那天謝謝您了,我這不是想借您的場地和那天的兩個小姑娘吃個飯。”
莊哥打趣他,“下次可别沖動了,遇到事就想靠蠻力,這不行。多學學那個短頭發的小女娃,有啥事先講理才行。”
“這是之前的工資,你拿好了。”他遞出一個紅包,拍了拍高山的肩膀,“莊哥等你自己開家店出來。”
高山讪笑,點點頭。
莊哥又看了眼店裡前台沒人,才偷着戳了戳陳紀淮,“紀淮,趁你嫂子這會兒不在,去對面幫哥買包煙。”莊哥眉毛很粗,壓着高嗓門說話有種講相聲的感覺。
陳紀淮應了個“好”,用紙巾擦幹淨手準備走。
“我和你一起去。”高山從後面一把摟住,但又在陳紀淮皺眉前很快地放開,他說,“想了想,還是得買奶茶。”
陳紀淮走路速度很快,但又很穩重,高山跟了幾步就落在後面。直到走到街對面,陳紀淮莫名地停了下來。
“咋不走了?”高山順着陳紀淮的視線看過去。除了馬路牙子上坐了個垂頭喪氣的小姑娘外,也沒别的新鮮事。
在高山疑惑的眼神裡,陳紀淮和馬路牙子上的那姑娘對視上了,然後他看着陳紀淮朝人走過去。
不是……
我……靠?
高山瞪圓眼,腦袋上的小揪傻乎乎地擺了兩擺。
—
陳紀淮沒想到在這裡能看見宋穗歲。
更準确來說,沒想到能看見這個樣子的宋穗歲。
她耷拉着眼,頭發上的兔子頭繩也耷拉着,她抱着一桶能裝進去她整張臉的冰淇淋,坐在馬路牙子上可憐兮兮的,比她測身高沒到160的時候還蔫巴。
像……像之前小區裡的小流浪貓,碰見了就會想讓人過去喂點糧,順便再撸個貓。
陳紀淮看着宋穗歲和他對上眼,然後她裝模做樣地舉起冰淇淋桶試圖擋住自己的臉。
陳紀淮:“……”
小姑娘的演技真的很差。
這會兒情緒不高,不想和人說話的宋穗歲,在默念“别過來”時,陳紀淮的影子已經疊在了她身上,像是突然被撐了把傘擋住罅隙的陽光。
宋穗歲的眼睛從冰淇淋桶裡露出來,她仰頭看着陳紀淮,扯着唇角想笑卻沒笑出來,她便放棄,重新埋頭拖着慢吞吞的調子和他打了聲招呼。
“好巧。”
她這兩個字一點都不走心,反而有種“别來煩我”的意味。
“巧麼?”陳紀淮垂眼看她,“我在這打工。”
???
正常不應附和說句“好巧”後,分道揚镳?
宋穗歲倏地擡頭,可看到陳紀淮穿的衣服,她沉默了。
“莊家燒烤店”幾個白色的大字印在黑紅色的圍布上,似乎想要撞進人的眼睛裡,字體用的很誇張,質量還不怎麼好,都掉漆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