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穗歲原以為請假溜出去得費點功夫,但沒成想畫室老師像提前知道一樣,很痛快放人,以至于她提前準備好的措辭都沒派上用場。
她捧着快遞盒,獎杯重量沉甸甸地壓住胳膊,把這段時間飄忽不定的慌亂也一齊拽回地面。
這塊獎杯不僅僅代表赢得比賽的喜悅,它更像帶來好運,帶來一束承載希望的風,徐徐撥開近日霧霾。
而宋穗歲,迫切想要把這份好運送給陳紀淮。
輕盈的心思沒有維持很久。
在校門口看到張叔的刹那,宋穗歲猶如一頭冷水澆下。
“張叔,你怎麼在這?”宋穗歲愣在原地,感覺被抓包似的,趕緊朝車内探了眼,生怕車上坐着裴宜或宋譽端。
“宋總讓我來接你。”張叔看宋穗歲猶豫不決,很直接說,“要去南湖路吧?”
“……嗯。”宋穗歲驚詫張叔準确地說出地址。
她瞬間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昨天,陳紀淮和爸爸大抵是撞上面了。
至于張叔為什麼會來送她,為什麼連陳紀淮家的地址都知道,宋穗歲有些不敢深究。
一路上,她思緒很亂,抱着快遞盒企圖穩定那顆惴惴不安的心,總覺得事情在向極其難以預料又極其不測的方向發生。
抵達時,張叔沒有在小區門口停車,而是直接開到陳紀淮家後院的空地。
隔着車窗,宋穗歲看到熟悉景色。架子上依舊擺着一盆盆花花草草,隻不過大多數都已經幹枯,花枝混着枯敗的花葉淩亂地散落在地面。
順着台階,後門敞開,一眼望去,家裡收拾整齊,乍看不出一絲發生過意外的痕迹。
陳紀淮正站在庭院裡收拾那一地枯萎。他背身拿着剪刀,對着最後一盆已經死掉的長壽花,遲遲沒有下手。
隻看他的背影,宋穗歲就能看出他此時煩悶又無處發洩的心情。
有回聽陳玉霞提過,說花草都極通靈性,把誰對它好記得明明白白,全部反饋在每一寸枝葉上。
這段時間陳玉霞住院,家裡的長壽花似乎真的有了感知,随主人的沉睡也漸漸變得沒有生氣。
宋穗歲見不得陳紀淮被包裹在滿地的毫無生氣裡,她快速跑下車。
關車門的聲音驚擾了陳紀淮,他下意識擡起剪刀剪斷那盆長壽。剪刀斜切過去的幅度偏大,連着剪掉一大半的花莖,以及綴挂在花莖上新長出的一小朵花苞。
陳紀淮皺眉,眼底壓滿郁色。
他應該注意到這朵新孕育而出的花苞,起碼要給阿奶留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生機潦草剪斷。
宋穗歲看穿他,空出手扯了扯陳紀淮的袖子,帶了點哄人的安慰,“沒關系,下午我陪你去花鳥市場再挑一些長壽回來養。而且之前阿奶送給我的水果糖,我也有養得很好,可以再搬回來。”
陳紀淮轉動手腕,克制地牽了下宋穗歲的手,旋即又放開,“不用。這裡太髒,我收拾下。”
他讓宋穗歲站上台階,倒是也沒清掃一地的殘花殘葉,隻拿着小鏟子把那朵花苞清理出來,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裡。
隔着五六節台階,宋穗歲安靜地看着陳紀淮忙碌,她感到一絲揪心,想要出聲打斷陳紀淮,卻沒能說出話。
為什麼不問她今天怎麼過來了?
為什麼要說“不用”?
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連看一眼她手中的盒子都不敢?
……
她從今早到現在已經産生太多為什麼了,這些為什麼糾纏在一起,像小狸花玩的毛線團,死結無解。
或者說,是她壓根回避找到解釋。
沉悶中,宋穗歲手指捏緊快遞盒的兩端,試圖找到一絲力量。
“陳紀淮。”在指甲幾乎摳破紙箱時,她聽到自己開口。
宋穗歲扯出一抹笑,“我有禮物送你。”
她想表現地更加自然,可始終有股壓抑的氛圍彌漫四周,連帶着盛夏的陽光都顯得陰郁。
陳紀淮僵在原地,他緩慢轉過身,自下而上仰望着宋穗歲。
小姑娘今天穿了件棉質連衣裙,裙子上鋪滿花朵,像油畫裡的月亮,絢麗而動人。
于一堆枯敗的花草中,她似乎才是天地間唯一的盎然生機。
在這樣的明豔下,陳紀淮卻隻能抱着那朵被剪斷的小小花苞。
宋穗歲還在努力控制自己擡起笑肌,她把快遞盒打開,露出裡面的獎杯。
“我說過,要讓屬于陳紀淮的《春日青》得獎,然後,接受你的表白。”她輕柔的聲音裡是藏不住的小驕傲,藏不住的喜歡與關心。
“可能你會覺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但我隻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麼,不管困難與幸福,我都會永遠在。”
“所以,我準備好啦。”
宋穗歲把盒子裡的獎杯又往前遞了遞,她的眼睛裡隻有陳紀淮,簡單地一句“準備好”,卻像交付了整個世界,仿佛隻要陳紀淮開口,她就會不顧一切地抱住他。
“……”
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