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玥，無心修煉便出去。”這是司梵清第五次提醒叢玥，從方才進屋坐下，到眼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叢玥走神不下五次。

一開始，司梵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佯作沒瞧見。奈何叢玥動作太過誇張，毫無收斂的意思，眯起眼睛四下張望，視線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司梵清想要忽視都不行。

“師姐師兄皆在用功，你非要跟來，偏偏不學好，像什麼樣子？出去院子裡罰站。”

“是……”叢玥微微睜大雙眼，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瞧着小師叔。

跟着小師叔修煉的第一日，頻頻被小師叔當衆數落，叢玥心下有些苦惱，也有點委屈。練功的時候，微微眯起眼睛看人，是她的錯嗎？并非全是。

小師叔曾到師尊門前控訴，說叢玥一雙眼睛黑漆漆圓溜溜，盯着人看時格外瘆人。叢玥聽進心裡了，盡量避免在小師叔面前瞪大雙眼。這才引起小師叔誤會，當衆指責她修煉不專心。

她三步兩回頭，慢吞吞地往屋外走，屋内的師姐師兄噤若寒蟬，無人敢在小師叔跟前替她求情。小輩們心知肚明，說情是沒有用的，反而會惹得小師叔勃然大怒，加重懲罰，乃至殃及池魚。

“明日莫要讓叢玥跟着我修煉。”用過晚膳，司梵清冷着一張臉來到紀雲卿院子裡，直言不願再領着叢玥修煉。

雖說司梵清修為頗高，左右不過十三四歲，紀雲卿隻當作是少年人鬧情緒，沒把他的話當真，耐心地勸解道：“有你領着小輩們修煉，她們方能長進，何故如此别扭？”

司梵清立在原地不作聲，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過了好半晌，久到紀雲卿都快以為他是在同自己鬧别扭了，才聽得司梵清語氣不大耐煩地說：“我管不了她。”

司梵清看上去像是被叢玥氣得不輕。

“哦？”紀雲卿略一挑眉，心下生出些許興緻來，追問道：“此話怎講？”

司梵清按捺住心中不悅，側過頭去，如實道：“她練功時不用心，總在走神。時而眯起眼睛東張西望，有時又瞪圓眼睛盯着我……”

“瘆人得很？”沒等他說完，紀雲卿忽地接茬。

到底比司梵清年長許多歲，稍作思忖，他便将其中的緣由猜了個七七八八，無意繼續同他理論，紀雲卿擺了擺手，低聲道：“去罷，早些歇息。”

次日清早，叢玥在院子裡等了半息，沒等到小師叔，其餘幾名一同修煉的師姐師兄也不見蹤影。

她頗覺古怪，飛快跑到小師叔房外，猶豫片刻，擡手叩響小師叔的房門，“小師叔，起了嗎？”卻無人應答。

她正探頭探腦趴窗戶旁往裡瞧，忽聞一道聲音自身後傳來：“小叢玥，怎的沒去練功？”是廚房裡負責膳食的五師叔。

“我等小師叔。”她如實回答。

五師叔将眉毛高高挑起，略顯詫異，“你小師叔領着幾名小輩，早就出門了。你這是……起晚了？”

早就出門了嗎？

意識到被小師叔丢下了，叢玥頓時百感交集，定是因着前日練功時，她沒有“用心”，小師叔才如此懲罰她。

心頭一簇名為憤怒的火苗開始“滋滋”冒頭，更有燎原之勢。小師叔不願領着她修煉，暗自更改了集合的時辰。

思來想去，叢玥複又委屈起來，她分明是不願吓着小師叔，才刻意眯起眼睛瞧人的。小師叔誤會她了，乃至領着師姐師兄們排擠她。

夜裡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叢玥越想越委屈，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心底的愠怒亦愈燒愈旺。白日裡沒趕上同小師叔修煉，師尊便讓五師叔陪她練功。

五師叔人極好，小師叔太壞了……叢玥在心底将小師叔臭罵一通，蹑手蹑腳下了榻。

“喵……喵嗚……喵……”

夜闌人靜，院子裡忽地傳來幾聲貓叫，累了一整天的小輩們睡得正酣，無人驚醒。

司梵清翻了個身，右手習慣性地往身旁一探，卻未摸到靈寵。他瞬間清醒，窗外的貓叫聲早已消失無蹤。

“可曾有人進過院子？”司梵清問守夜的修士，修士盲然地搖了搖頭，“小師叔，無人進來。隻有叢玥……”

司梵清登時警覺起來，追問道：“叢玥怎麼了？”

“叢玥有要事求見宗主，出去了。”

話音剛落，司梵清腳下生風，眨眼不見蹤影。靈寵不在房内，叢玥深更半夜不睡覺，鬼鬼祟祟往外跑，定然與她脫不了幹系。

循着與靈寵身上的感應，司梵清一路來到後山。一陣濃稠的腐屍氣息迎面襲來，司梵清驟然回過神，神色一變，竟是到了峽谷之巅，腳下是萬丈深淵。

雖是靈氣彙聚之地，因常年屍氣彌漫，時有不規矩的魔族光顧，鮮少有宗門中人來此地修行。

“喵嗚……喵……”一陣貓叫聲從峽谷深處傳來。司梵清一時間慌了神了，身形前傾，試圖聽得更仔細些，小腿忽地被什麼硬物擊中，猛地一抖。

來不及回首去看，整個身形不受控地往下墜落。司梵清竭力往上掠去，仍是未能夠避免沾染滿身滿臉的屍氣與血腥味。

峽谷深處不見靈寵的身影，司梵清難免懷疑是他出現幻聽了。

“小師叔，大半夜不睡覺，你跑峽谷裡去作甚？”是叢玥幸災樂禍的聲音。

司梵清這才醒悟過來，他被叢玥擺了一道，頓時惱羞成怒。小小年紀不學好，偏偏在捉弄人這方面長進不少。

“叢玥……”司梵清咬牙切齒，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叢玥雙手背在身後，一改往日小心翼翼的模樣，弓着腰仰首望着司梵清，“小師叔，峽谷裡好玩兒嗎？”

她用下巴一點峽谷邊緣，繼續添火：“我知道你不會受傷。小師叔修為高，墜入靈氣聚集之地，指不定還會修為大漲呢。”說罷，轉身跑得飛快。

司梵清的靈寵不知從何處蹿出來，“喵嗚”一聲追了出去，毫不留戀地将主人遺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