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可汗額魯特常年在阜國和鞑靼之間搖擺,有時和鞑靼合兵扣關,有時又私下向阜國求和,隻為借哈密古道通往西邊的古官路駝道。
陸洗在多方打聽,細細琢磨之後,決定對額魯特生性多疑這一弱點出手。
額魯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主張聯合鞑靼對抗阜國,而小兒子崇尚中原文化。
陸洗招募了一批細作,令其潛入瓦剌各部散播流言,說額魯特的大兒子與鞑靼汗王來往密切,雙方私下已達成協議,若今年合力攻破阜國邊塞,鞑靼汗王将助大兒子取得瓦剌汗位。
額魯特年事漸高,本就對權位交接十分敏感,正這時又收到了一封來自阜國的拆了封的國書。
國書拆封塗抹其實是陸洗刻意為之,然而額魯特疑心過重,認定是大兒子所為,連夜将大兒子禁足,令擁護小兒子的族人密兒紀去平北朝賀。
大兒子為表忠心,隻得依照額魯特的意思去鞑靼領地搶回三百隻羊和五十口人方才得到諒解,卻也因此徹底得罪鞑靼,難成氣候。
夜空煙花綻放,窗前時明時暗。
陸洗的目光最後落在鞑靼境内。
他重修哈密和廣甯兩條古道,正是為西聯瓦剌,東聯兀良哈,共同向蒙古中部的極具野心的鞑靼汗王鬼力赤施壓,逼迫其撤回騷擾阜國邊境的軍隊。
不料鬼力赤聽聞瓦剌和兀良哈的動作之後也派出了使者往平北朝賀。
宋轶道:“大人,鞑靼使團據悉已入獨石道。”
陸洗喝一口水,點了點頭,神色仍不輕松:“鬼力赤年富力強,野心勃勃,近來多次出兵試探我國邊境,這樣一個人不該如此客客氣氣地對我們示好,要時刻提防。”
飛逸道:“大人,我們随時聽候差遣。”
陸洗道:“好,先這樣。”
*
聖駕于下旬抵達平北府。
微風拂過城郭,金色梧桐葉搖曳。
遠遠可見城門的重檐歇山頂,角樓、瓦當、角髻等裝飾層次豐富,紅漆牆,金琉璃,石匾額上用篆書雕刻正順兩個大字,整體氣勢宏偉,規格與京城相當。
平北布政使張濟良帶領各州官員迎接皇帝和太後的駕臨。
平北都司指揮使董成把軍隊留在城外,隻身一人在護城河一帶恭候。他是董嫣的侄兒,戰時指揮地方軍作戰,平時負責探查北境情報,保衛轄區安甯。
“平北府雖暫是行在,往後定要立為北京。”董嫣看着遞來的規劃圖,神色悅然,“希望各位同心協力辦好九月十五的大典,回朝之時,皇帝和本宮方能說服百官。”
陸洗與舊部打了個照面,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實地去看接待各國使團的館驿和營州倉庫。
佳期将近,東直門館驿已陸陸續續有使者入住,附近開起民市、錢莊和馬号,有二弦琴悠揚,奶茶飄香,異域風情漸濃。
陸洗私下約見兀良哈使者托托、瓦剌使者密兒紀,就之前溝通過的事項深入交談,不日敲定細則。他早先也打聽過幾人的喜好,以珠寶美人相贈,兩邊都感到十分愉悅。
陸洗接着拐到營州倉庫。
營州庫前,各使團成員驅牽馬往來,皮箱堆積,鎖鍊嘩啦作響。
通譯高聲傳話,庫吏匆忙登記,胡語混着汗膻味在暮色中蒸騰。
禮品繁多,将帶到大典之上展示的隻是一小部分,其餘就地囤放。
陸洗拍了拍柱子:“這裡每日有多少人出入?”
“我們忙着修繕宮殿和安排禮儀,每日少說也有百人出入。”陪同官員解釋道,“張濟良張大人的意思是能放下禮品即可,反正有人看守也不會失竊。”
一片麥皮從面前飛落。
睫毛輕動,腦海中閃過幾句話。
——“實在要說有技巧那就是找不同。”
——“今年的與去年比,地方的與同級比。”
——“變化才是真正需要注意的。”
“拿鞑靼的禮單來。”陸洗道,“我再看一遍。”
禮單擺齊,可見今年鞑靼的貢禮明顯比别的國家多,不隻多于牛羊,還多了二百箱毛氈和五百箱木料。
陸洗見之一醒。
木箱需要人來運送,多出七百隻箱子就意味着多出三四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