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離婚協議生效的那天,溫舒淮和林泰一起吃了最後一頓晚餐。
港城的夜景很漂亮,她卻無心觀賞,隻顧着翻看手中的幾張照片。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
“回海市找她。”
溫舒淮看着手裡的一疊照片,她粗略地翻了一遍。
沒有單人照。
照片裡,江霓和一個女孩正在喝奶茶,兩個女孩挽着手,一同走在城中村的街道上。街道塵土飛揚,電瓶車來來往往,混亂又危險。
“她看上去過得挺開心,估計已經把你忘了。”
林泰本身想說,她看上去已經和别人在一起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換了種說法。
“沒關系。妹妹有了女朋友,我為她開心。”
林泰看着溫舒淮,像是要從她臉上找到什麼破綻,可惜沒有。
溫舒淮這個人嘴上說着一套,心裡想着一套,你永遠無法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這三年來,溫舒淮在y國進修,他在a國生活,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聯系。
溫舒淮想單純地學點東西,那種不為任何目的的學習,隻是專注學習本身。
第一年,她在大學報了應用語言學的研究生,修完之後又繼續讀了博士。
博士學位需要四年,她讀了兩年就停止了。
溫舒淮本來也沒打算修完這個學位。她還有更重要的事。
“江霓最近在海市做什麼?”
“她和她女朋友……不是,她和照片裡那個女孩,一起開了個小貨運公司,收了兩輛二手貨車,在海市和周邊地區幫人送貨、搬家。”
“女子搬家公司?”
“對,差不多就是那個意思,她倆還印了一堆小廣告、小名片。”
溫舒淮點點頭。
江霓出獄後一直跟着之前的偷盜團夥一起做貨運,她很擔心。現在江霓自己出來做,看來是還清了欠大寶的錢。
江霓很聰明,但也容易輕信他人。
溫舒淮回到海市的那天,是在初夏。
她穿着襯衫和長褲,從冷氣十足的機場出來,竟然被空氣中熟悉的濕氣熏得險些流淚。
是這個味道。
這就是她和江霓一起躺在那艘廢棄的小船上聞到的味道。
在那艘小船上,她們緊緊抱在一起,像是要融為一體。
江霓用手在她的身後摩挲,她在她耳邊說,姐姐,你不要回去,我會保護你。
姐姐,我帶你走吧。我們去一個他們找不到你的地方,我們就能幸福了。
她的聲音中帶着哽咽。
海是黑色的,血也是。
那天夜裡,整片海域都獨屬于她和她,她們在一艘無法航行的破船上,輕盈而自由地遊遍了整個宇宙。
溫舒淮不知道什麼叫幸福。
可是那一刻,她屏息凝神地聽着她的心跳,竟然真的感覺到了幸福。
上了出租車,溫舒淮靠着椅背休息。
月光透過窗灑在她身上,司機偷偷瞟了她一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詞彙:月光女神。
“美女,去哪裡啊。”
“勝意酒店。”
“美女是外地人嗎?”
“不是,我是海市人。”
“海市人怎麼回家還住酒店呢。”
“搬走很久了,家人都不在這邊。”
“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
“海市很好的,在這裡的大排檔各種海鮮吃到爽,要我說外面那些城市哪有海市好,都是浮雲。”
溫舒淮笑了。好久沒聽到這麼老土的話了,一時間有點懷念。
“你說的對,都是浮雲。”
勝意酒店是溫舒淮三年前結婚的地方。
當初那串噼啪作響的鞭炮讓她知道,江霓來過了。
她在前台辦理了入住,特意在大堂門口停留了一會兒,才搭乘電梯上樓。
故地重遊,仿佛昨天她才拖着婚紗從這裡離開。
大仇得報,欣喜萬分,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溫舒淮在心裡默默說:
江霓,姐姐回來了。
她獨自在房間裡走了幾圈,或許是因為太過興奮,竟然又失眠了。
溫舒淮睡覺不喜歡關窗簾。
她不想失去對時間的感知,什麼時候天黑,什麼時候天亮,她都想第一時間知道。
上午在酒店用過早餐,溫舒淮打車去了花園街區。
花園街區是海市最早的富人區。
每一棟建築都是獨立别墅,每家都附帶一個小花園。
那是溫舒淮曾經的家,也是她最想逃離的地方。
現如今,花園街區早已荒廢敗落,新的富人區很快就在沿海區域建成,人們紛紛搬離這片被淘汰的區域。
溫舒淮站在門口看了很久。
她家以前的房子被新的房主改成了一間影視工作室,小花園沒有了,路面都被水泥鋪平,門口停着兩輛車。
江霓今天這單生意是給花園區的一戶人家接送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