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霓先一步離開,溫舒淮坐在位子上獨自看完了整場電影。
她看着電影裡的兩個女孩在一起又分開,她們之間的愛情就像那場在深夜裡綻放的煙花,短暫地出現又迅速地消失,夢幻又浪漫,仿佛她們從未愛過對方。
金羽佳導演的鏡頭很美,她沒有拍海,而是将鏡頭對準了一片樹林。風吹來時,綠波蕩漾,形成了一片富有生機的綠海。
觀影廳的燈亮了,打掃衛生的阿姨推門進來,溫舒淮依舊坐在原地。
她抱着一絲很微小的希望,或許江霓會在影院的出口等她。
她和江霓以前從未吵過架。
江霓也從來都沒有丢下過她。
六年過去,人是會變的。
林泰早就提醒過溫舒淮,可她偏偏不信。
他說,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我和江霓之間的事不存在複雜。”
我永遠無條件愛她,而她也同樣愛着我,就這麼簡單。
她站在影廳門口,有那麼一個瞬間承認,或許林泰說的對。
是溫舒淮一直在刻舟求劍。
看完電影出來時間還早,溫舒淮繼續在商場裡随意逛逛。
她又去了樓上的冰場,江霓的朋友們早就不在了,隻剩兩個年輕女孩在冰場上追逐打鬧。
今天是工作日,兩個女孩身上還穿着校服,可能是逃課出來玩的。
溫舒淮站在外圍對着她們看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城郊的垃圾處理廠搬遷了。
那艘船幾年前也被拆除了。
台球廳和車行那片小樓也都沒了。
溫舒淮要到哪裡去找江霓呢。
商場附近不好停車,她們今天是打車來的。
溫舒淮的手機上一條消息也沒有。
要不怎麼說江霓是小孩子呢。
溫舒淮搖了搖頭,先一步打車回了家。
她沒想到,這天之後,江霓又連着好幾天都沒有回家。
江霓沒有去跑長途貨運。
她決定接受溫舒淮的投資之後,就把那輛大貨車托人轉賣了。
溫舒淮問她為什麼一直沒有開展業務,江霓回答不上來。
她總覺得需要學習的内容很多,她想,寵物運輸途中可能會出現各種問題,她要做好全面的準備。
她買了動物醫學相關的教材,隻能自己先了解個大概。她又在車上準備了一個小藥箱,用來存放各種寵物常備藥。她甚至學到了很重要的一點,要使用寵物專用的消毒藥水,每次運輸之後都要重新給整輛車全面消毒。
她參考了其他寵物運輸公司的價格,制定了相對合理的價目表,以及,她甚至花錢去律所找律師幫忙出了一套完善的托運合同。
江霓很聰明。
溫舒淮在提出要給她投資的時候,曾經給她看過一個很粗略的項目書。江霓在電腦上看過一遍就記住了,她根據其中提到的幾個大方向都做出了細緻的安排。
這段時間,江霓獨自完成了所有事,她一直都沒有回過虹光國際的家。
為寵物運輸業務所訂的新車到了,江霓去提車,李樂宜本身想要和她一起去,被江霓拒絕了。
這車太高級了,江霓心想,她靠自己是沒辦法開上這麼好的車的,而乘坐這輛車的乘客都是貓貓狗狗。
命這個東西真是沒法說。
她那天在電影院對溫舒淮說了那樣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許多事情是不能在光下攤開來談論的,一見光,那些辛苦維持的泡沫般的和諧就全都消散了。
江霓心裡清楚,自己是罪有應得。
她坐牢是因為她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并不是因為溫舒淮。
她也并沒有真的在心裡責怪溫舒淮,她隻是,隻是會有點難過。
她甚至可以說自己在監獄裡的幾年過得很好。
至少有飯吃,有水喝,有了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還認識了不少朋友。
(早知道這麼好就早點進去了。但早進去就沒辦法遇見溫舒淮了。
什麼都好,隻是難過。
難過是所有情緒裡最輕的一種,她試圖騙自己,就隻是難過而已。
在電影院裡,江霓在當下那個瞬間,的的确确是被溫舒淮的傲慢所刺痛了。
溫舒淮很介意她坐過牢的黑曆史,也很介意她身邊朋友也有同樣的黑曆史,既然這麼介意,又為什麼要回來找自己?
她們原本就是兩條平行線,平行線會相交是因為其中一條線做了違法犯罪的事,傷及了另一條線。
江霓這段時間經常會想起過去的事。
很奇怪。